太子妃凌霄芸将那玉佩狠狠甩飞。玉佩不敌门框的硬度,碎成数块,跌落在地。谢绾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碎落的玉佩,还未开口,身旁的嬷嬷已捉住她的双臂,往后狠狠一掰。咔嚓——双臂齐齐骨折。“啊——”谢绾惨叫一声,痛得几欲昏厥。她学过拳脚功夫的,若放在平日,旁人是近不了身的。可她自从下山得知噩耗后,便匆忙赶赴京城,别说睡觉休息了,连口热饭都没吃过,哪来的力气去摆脱这两个嬷嬷?砰——嬷嬷又朝着她的胸窝狠狠一踹,一口嫣红的血喷出来,谢绾的面色又白了两分。端坐的凌霄芸却好似见惯了这种场面,挑了挑眉,欣赏着自己刚做的丹蔻甲片。“太子回京这些年,过来认关系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少有向你胆子这么大的,不仅伪造皇室玉佩,还敢冒充谢氏子女……本宫若不将你杀鸡儆猴,那真丢了太子府的脸面!”“来人!”凌霄芸冷笑,“将此贱婢杖责一百,衣服扒光,挂在京城城楼外,以儆效尤。”她说完这些,喝了口茶润润喉,眼底滑过一道利芒。“太子仁爱端和,本宫也素来以礼待人,万万没想到竟助长了你们这群破落户的嚣张气焰。”“今日你也算倒霉,撞到本宫枪口上了。”凌霄芸挥了挥袖子,云淡风轻。“去吧,行刑。”……谢绾被压在长凳上。暑夏的毒日,犹如刀刺一般,凌迟着她的身体。第一棍下来时,她尚能发出一声惨叫。等第二棍子落在身上时,她口中的鲜血,喷涌而出。行刑的下人手起棍落,她的眼前也渐渐灰白,她能听到自己骨节错位的声音,能看到那彻骨的疼痛,将她的呼吸,压得越来越弱……鲜血淋漓的后背,在这夏日,暴露在室外,欲显惊悚刺目。谢绾强睁着眼,看着这陌生的屋宇,看着这群本应跟她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心里的痛,远远超过身上的痛。父亲、母亲……孩儿无能……别说为你们报仇了,就是一个真相,都求不得……恍惚间,谢绾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人们在一旁惊呼。“太子爷,您怎么回府了?”“此地血腥,千万别冲撞了太子爷!”“太子爷,那是个惹恼太子妃的贱婢,您别过去,省得污了您的眼……”……谢绾再醒来时,是在一处幽静的厢房中。小轩窗透来的日光洒在幔帐上,显出稀疏的光影。看这光影,应该是傍晚了。只是不知,是几日后的傍晚。谢绾趴在床榻上,知觉缓缓复苏,那彻骨的痛意,一点点浸润她的神经。她想翻个身,却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别乱动。”那声音有些耳熟,却比记忆中多了沉稳和持重。谢绾缓缓转头,看见了那张熟悉无比,却又陌生至极的脸。李承赫。一如初见时的俊逸风姿,轩朗如玉树。时间只让他的眉眼更坚毅了些,未改少年模样。谢绾看到他,眼泪几乎决堤,又咬着唇,死死压下。她和他少年相识,早早定下婚约,青梅竹马地长大,她将后者视为自己一生的伴侣,爱慕且信任。对李承赫来说,她是离开十年的故人。可对她谢绾来说,好像昨日二人还在耳鬓厮磨,今日已物是人非。她只是进山打了个猎啊。谁曾想下山之后,人间已十年,家族毁灭,满门抄斩,昔日卷鲽情深的少年,成了高不可攀的太子,如今另娶他人……“你和谢绾有什么关系?”穿着五爪龙袍的太子,在京中这十年磨炼,早已学会掩盖自己的所有情绪。他的声音平淡,眸光镇定,看着谢绾那和故人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淡然开口。“玉佩从哪儿得来的?”谢绾敛眉,掩去自己面上的一切表情。昏迷之前,她听到了下人向太子行礼的声音。所以是李承赫救了她。也许是为当年之事赎罪,也许是留有一念旧情,但她绝对不能说实话。毕竟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过离奇,当年的李承赫或许会信,如今的太子储君,绝不会信。谢绾的沉默,让李承赫眼底生出几分燥意。他的声音依旧醇厚而平稳,只有对他熟悉至极的谢绾,才能听出那深处的波澜。“那孤再问你一个问题,她——”说到后来,语气轻的像空中飘浮的风。“还活着吗?”“死了。”谢绾一刻也没有犹豫,淡淡两个字,撕碎李承赫的一切妄想。谢绾继续说。“早就死了。”“若不死,你觉得依照她的性格,在谢家被抄家时,能不来京城找你拼命?”“若不死,她又怎会将这枚玉佩送给我,叫我来京城寻你?”谢绾抬眸,镇静地看着他,为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世。“谢绾是我姐姐。”“我们的祖籍都在江城,往上数三辈,她的曾祖父与我的曾祖父是堂兄。”“只是后来生了洪灾,流离失所,各自为命不再联系了。”“十年前,谢绾姐姐打猎时受了伤,我和爹爹将她带回家中,养好病后才让她下山。”“临走之前,她将这玉佩赠与我,说将来我拿着玉佩去扬州城寻她,她要带我吃遍扬州城的佳肴美味,逛遍所有的金玉首饰店。”“几年后,我如约去找她,她却失约了。”“谢氏满门不复。”“我听街坊讲,她回家次日,灭门的圣旨便传到了扬州,她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和父母死在了一起。”“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谢绾说完这些后,定定地看着李承赫,想从他眉目中窥探几分真相。李承赫却好似当惯了太子,将十年前的旧事都忘了一般,并未多言。只是问谢绾。“那你怎么来京城了。”谢绾一派天真。“当年谢绾姐姐说,我拿着玉佩无论找她还是找她的怀安,她们都能将我照顾得妥妥贴贴。”“谢绾姐姐没了,可姐夫还在。”“姐夫如今做了太子,便不作数了吗?”怀安二字,像一道符咒,将李承赫钉住。他手指颤动,藏在袖中的手背,青筋毕露。耗了许久,他才调平呼吸,露出一个温煦的笑。“自然作数。”“你安心住着,以后太子府就是你的家。”“可是姐夫——”谢绾故作委屈地看向李承赫,“你的太子妃将我打成这样,若姐姐泉下有知……”李承赫眼底的暗芒一闪而过。那暗芒不是针对眼前的谢绾,而是针对他的太子妃。平静地安抚。“你先养好身体,一切等病好再说。”“到时,让她向你赔罪。”“孤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便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李承赫离开之后,满室空寂,淡淡的龙涎香味,萦绕在这昏暗的寝殿内。谢绾扶着床沿,忍着撕裂般的剧痛,缓缓坐直了身体。她双眼木木地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泪水不期然地跌落,可眼底的恨意却缓缓积攒,越来越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查出真相,用你们所有人的项上人头,祭奠我谢家满门冤魂。……殿外。贴身伺候李承赫的寿月太监迎了上来。劝道:“殿下,这位虽跟谢家有旧,可您也没必要一直守在床榻前啊,两天一夜,耽搁了正事不说,若宫里头皇后娘娘知道了,只怕又要闹一场事了。”寿月太监还要再劝,忽然鼻尖一动,闻到一股血腥气。他抬头一看,面色大变。“殿下!您!”李承赫淡然地用袖子擦去唇角的血渍。他本就生的芝兰玉树,如今唇染猩红,不仅更添风采,还隐约显出几分本性使然的狷戾。“无碍。”他解释说。“一口心头血憋着,如今吐出来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