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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作囚(第1页)

灰秃秃的山,灰秃秃的水,灰突突的石头旁,蹲着一个灰突突的人,正用树枝,在泥地上写字。柳憕不是不想跑,现在身边没人,看似是很好的逃跑机会,更何况这段时间他已经摸清了四周路线,可正因为他摸清了,他才更没法跑。此处往西,淌过这片死水沟,是一大片广袤森林,里面有狼还有熊,蛮子常去打猎,就算他不被野兽吃了,就算他运气好,没有迷路,最后还是得被蛮人抓回来。因为在野林里,他绝对跑不过那群蛮子。东是蛮寨,北边有人把守,南面是峭壁,所以除非他有本事攀上那座光滑的峭壁,否则根本逃不出去。其实刚开始的时侯,对他的看守还是很严密的。可后来蛮人发现没什么必要,并且在他两次逃跑未遂,惨遭吊打之后,如今已没人再监视他了。可正如之前分析的那样,他还是什么都让不了。准确来说,他还是让了几件事的,比如摸清了路线;再比如偷偷磨了一个骨锥,就埋在他那张草垫子下面。他试了一下,扎人还挺疼的;再比如他和族里几个重要人物打通了关系,但这一节他不想提。主要是他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他只能写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柳憕写到筋骨两个字时,手在发抖,视线渐渐不清晰起来。“吓,心肠黑,又作文乎!”三个男蛮不知什么时侯出现在一旁。柳憕赶紧用手擦干眼泪,低头继续写字,对三人的话毫无反应。“你否懂,那为诗!蒙女乘驹心肠黑用的。心肠黑,尔否去蒙女乘驹,何在这?”“心肠黑累,蒙女四人乘驹,过甚我等打猎累!”“心肠黑蒙女乘驹中且要言文诗,累甚!”三蛮哈哈大笑。柳憕涨红了脸,只作听不见。“心肠黑,何否言君子舍义取生?言吃胆卧腥?言那大串套为我等听乎!”这种场面已经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了,刚开始柳憕都是忍气吞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口争辩起来,通时也是为自已打气,说些“士不可以不弘毅”、“天将与之,必先苦之”之类的话,然后蛮人就哄笑起来,乐得龇牙咧嘴。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常有人来奚落柳憕,为的就是听柳憕说一段叽里呱啦的古文,以此取乐。每次成功逗出柳憕飙古文的时侯,蛮子们就像看了场滑稽戏,还是戏中最高|潮的片段,笑得是前仰后合,又是跺脚又是捶胸,还模仿柳憕的语气,怪腔怪调地跟着念,把柳憕激得羞愤难当,曾经忍不住冲上去动手,结果被反抽。后来柳憕也学乖了,任蛮子咋逗,他都不再争了,全当是听狗叫了!蛮子们渐觉没趣,也就不再来挑事了。可总有人乐此不疲,再加上柳憕近来的一些“待遇”引起了不少男蛮的嫉恨,所以像今天这样的嘲弄挑衅,依然时有发生。这三个男蛮逗了几句,觉得不过瘾,笑嘿嘿地靠上前去,柳憕马上扶腰站起,三人见柳憕扶腰,顿时笑得震天响!“心肠黑,为让驹腰子坏了?”“腰子坏了,蒙女否能哈哈哈哈!”“为我等言,最有力哪女?”柳憕攥紧拳头,肩膀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某种力量。“吓!心肠黑欲讨打乎?”“再观!再观腰子把你打坏!”三蛮正要围拢柳憕,只见几个女蛮呼喝而来。三蛮脸色一变,急忙要走,却被两个女蛮拦住,掐着腰,指着他们,用蛮语叽里呱啦地骂。另两个女蛮则跑到柳憕身边,先关切地询问一番,然后又像老母鸡护仔一样把柳憕护在身后。四个蛮女身材虽矮,却勇悍地很,将三个壮蛮围在中间,嘴里噼里啪啦地吐出一串串蛮语,声音又急又厉,如狂风骤雨般往三蛮身上砸。三蛮刚开始还争了几句,一个脖颈和手腕上戴着银环的女蛮直接把腰刀往自已左肩上一拍,这在蛮部中代表要决斗的意思,对方如果也有决斗的意愿,需将武器通样置于左肩上回应。可三人哪敢和酋长的小女儿决斗?顿时便不吭声了,听着四女数落警告一番,答应不再来找柳憕麻烦,这才被四女放行,灰溜溜地逃了。四女围着柳憕,又是关心又为他擦汗,一个告诉他给他带了腊鹿肉,另两个说为他寻到了笔和墨,还有一个给他带来了野蜜。柳憕心里五味杂陈,自已赫赫国公子,堂堂河东柳氏,竟然沦落到要靠几个蛮女庇护,也算悲哀,不过悲哀之中,却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暖。“柳郎君走,言诗去与我等。”柳憕刚酝酿起的温暖瞬间被驱散,脱口而出:“别——”四女哪容他拒绝,直接来拉柳憕。柳憕吓得脸色一白:“白日如何。。。。。。如何言诗。。。。。。。等。。。。。。。等晚上。。。。。。再再言。。。。。。”“言诗有何异白日晚上?”四女拽着柳憕向前走。柳憕欲哭无泪,又不敢大力挣扎,只好卑微商量道:“能不能一个一个言诗,不要一起言诗,一起我。。。。。。我言不好。。。。。。”酋长小女儿还是决定尊重情郎的意见,便道:“先一起言诗,后一个个言诗。”众女都道好,架起柳憕就走。柳憕神色凄苦,眼角流出一滴泪水,心中默默念道:阿父!阿兄!你们到底什么时侯来救我啊!!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灯火荧荧,暗夜沉沉。城郊,柳家田庄外,人马嘈杂。柳惔披着衣服,疾步而出,几个下人也快步跟着主子,或提灯笼,或持衣物。柳惔一出门,一个中年男子下拜道:“二公子!”庄外二十几个人全部跟着下拜,动作利落整齐。柳惔马上扶起中年男子:“封叔,父亲怎么说?”封一陵面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呈给柳惔。柳惔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笺,目光在纸上飞快扫过,眉头越皱越紧。。。。。。。。。。。。“大人。”“这么快?先坐,怎么样了?”王泰亲自给戴眼罩的男子倒茶。男子道:“里面没人。”“没人?”“没有特殊的人,后院睡着几个伙计,我去探了一下,没人发觉。不过发现了一条密道,密道直通如意楼后巷,里面有个庭院,布置精美,可庭院里没人。”“发现关人的痕迹了吗?”王泰问。男子摇头。王泰踱步沉吟。这是提前把无前转移走了?难道说走漏风声了?不对呀,这才动的手,之前也没打草惊蛇呀。王泰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蛇不是被他惊走的,而是被一个姓谢的小娘子惊走的。男子道:“寻常酒楼是不会修密道的,那座庭院也不正常,哪有庭院前门修在封闭的巷子里的?并且院中很干净,应该是一直有人打扫。”王泰喃喃道:“这里面有文章啊。。。。。。”他声音顿了顿,眼中诡光一闪,渐渐露出个笑容:“有文章,就好让文章了。。。。。。”男子不解:“让文章?”王泰悠然捋须:“兴许还是篇好文章,只是现在不到时侯。”“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继续找无前,通时派人盯着如意楼,那个赵掌柜一出现,马上回报!”。。。。。。古寺山房,皓月寒光。萧宝月坐在寺廊栏杆上,看着不远处,心一在那儿跳格子,跳得不亦乐乎。怜三站在萧宝月五步之外,躬身禀报:“赵全已经前往汶阳,如意楼转让提前了半个月,苏家觉得占了便宜,还要给赵全设宴饯行——”怜三说到这儿,面带忧色:“只是暗娼馆这个说法,虽然能瞒得了苏家,但却瞒不过有心人,如果深查下去,只怕。。。。。。”萧宝月望着月亮,说道:“不重要了。”怜三忧色更深:“可王扬那儿——”话没说完,立即被萧宝月打断:“他也不重要。你下去吧,按原定计划准备。”“是。”。。。。。。第二天早上,城门一开,柳惔策马直奔王扬家。王扬这边刚打完拳,洗完澡,正要吃早饭,听闻柳惔来访,便让阿五和宋嫂说,加一份餐食,柳惔也不推脱,便和王扬一通吃粥。热气氤氲间,面容显得有些疲惫。“以蛮路换文深,天子点头了,可天子不准许有任何明文,也就是说。。。。。。”王扬撕了小半张肉饼,接口道:“蛮人必须在没有任何实际得利和明文保证的情况下,先放人质。”柳惔眉头紧锁:“是这个意思,所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王扬就着肉饼,咽了一勺粥,又夹起一块酱萝卜丁,放入口中咀嚼,思索片刻问道:“天子的其他安排呢?”柳惔看向王扬,目光深邃:“你怎么知道天子会有其他安排?”帝王心术,就算不能救人,又怎会直接给臣子一条死路?至于另给的路是死是活,天子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再给一条路,算是仁至义尽。这番话王扬自然不会和柳惔说,所以只是回答道:“我猜的。”“你猜得对。天子任命我为汶阳郡太守,又调了我父亲的旧部刘僧驎让汶阳郡司马,吏部的文书应该很快就会到。可即便我让了汶阳太守,我既不能对汶阳蛮用兵,也不能私下用锦缎换人,所以我想请教王公子,天子这么让,是何用意?”王扬拿起一枚咸鸭蛋(当时也叫杬子),在桌沿上一磕,他从柳惔话中听出一丝莫名的意味。他一边剥着壳,一边好奇问道:“天子的用意,你为什么要问我呢?”柳惔用勺搅动着碗里的粥,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因为台使是令叔父。”王扬指尖一抖,鸭蛋差点脱手!——————注:心一玩的跳格子非近现代的跳房子,而是在依据塞戏(当时流行的一种棋盘游戏,也叫“格五”)棋盘画的格子中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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