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边点头边问:“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了?鬼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李武翻了个白眼,脑筋一转,决定破罐子破摔,语气立刻转变:“罢了,不跟你谈那些行话了,给你说点简单易懂的。”“这样更好。”张叔反倒更加兴奋地说。这让李武感到一丝安慰。李武整理思绪道:“前几天风大,她可能是吹了风,但这不是普通的受风,这种风你完全不明白,很危险,而且她的病来得突然,在身体里四处游走,极不稳定,所以现在的情况确实棘手。”李武停顿片刻继续说道:“首先,她目前不能用药,药三分毒,哪怕再温和的药对她而言都过于强烈,药物与外邪相冲,可能会引发大问题,除非病情有所缓解。”“什么时候才能缓解呢?”“或许要到明天,你也该派人去请郎中了,明天郎中来了,若病情稳定下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张叔顿时焦急起来:“我家这样糟糕的情况,怎能等到明天,求黄兄再想些办法。”李武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是推脱不了了。随后思索片刻道:“那我只能试试看。”“多谢黄兄费心。”……风寒这种病,轻微的话只是普通感冒,睡一觉就能好;但如果严重,若不能及时处理,在这个时代真的可能致命。李武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话说回来,他肯定比张叔这些门外汉强得多。他们大概只知道喝姜汤,而张柔甲的情况,显然姜汤无法压制风寒。既然姜汤不管用,那就再添加些别的东西。受了风着了凉,吃点辛辣的食物,能够发汗解表的,肯定不会有害,于是李武去厨房,用生姜、葱白等辛辣材料煮了一碗粥,最后发现厨房还有花椒和胡椒,便也碾成粉末撒了进去。味道不用说,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但应该能起到一定作用。李武让月环端给张柔甲喝,并且叮嘱多盖几层被子,然后他自己回到房间,刚进门,薛禄等人就投来目光。胡长勇问道:“你真给人看病了?”李武瞪了他一眼:“有意见?”胡长勇连忙摇头,但看向李武的眼神却愈发古怪。要说李武勇敢,他们都是认可的。聪明机智的手段,他们也是认可的。但总不能事事都插手吧,尤其是大夫的本职工作。薛禄是个老实人,忍不住说道:“李老大,您可别乱治病啊。”李武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你这话说得真不中听,要不就到外面站岗去。”李武冷声说道。薛禄立刻闭上了嘴,有些尴尬地嘟囔着:“我先睡会儿。”李武的目光扫过薛禄,又依次看向胡长勇三人,他们也急忙闭上眼睛假装睡觉。李武满意地笑了。这群不成器的家伙。第二天清晨,他们早早整理好行装,简单吃过饭后便往山海关出发,而张叔他们并未碰面,李武猜想他们应该整晚守护着张柔甲,全心都在她的病情上。这让李武略感轻松。毕竟他们的离开如此匆忙,多少有点急于脱身的意思。毕竟医学博大精深,虽然看起来像是普通风寒,但风寒种类繁多,且许多病症与之症状相似。他的药膳对风寒或许有效,但对于其他病症却未必。如果不对症,按照昨晚张柔甲的表现,今天早上恐怕情况会更加糟糕。一旦真的发生意外,李武内心定会感到愧疚。途中,李武回头望向榆关驿站,叹了口气,默默祈祷那姑娘能平安无事。……------------铁岭卫清河关张柔甲沉睡了一整个午前,才缓缓醒来。她觉得从未睡得这样安稳,醒来后满身汗水,似乎所有疲惫、虚弱和不适都被排出体外。她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发现好转不少,心情顿时愉快起来。若让李武知晓,他定会感慨,张柔甲真是福大命好,这确实是风寒,昨晚那种危急状况,仅仅喝了一碗粥,睡了一觉,便好了大半。月环彻夜未眠,一直忠诚地守候着张柔甲,见她醒来,赶忙跑去告诉张叔。张叔同样一夜未眠,上午曾进屋查看张柔甲,见她呼吸平稳安详,这才放下心来。他原本打算好好感谢李武,并请他再给张柔甲开个药方,没想到李武等人已经离开。不过张叔并不太担心,因为夜里派出寻访医生的人也带回了一位乡下的郎中。此刻听见月环说张柔甲已经苏醒,张叔立刻吩咐郎中再去为她诊治。张柔甲也很配合。郎中诊完脉后,笑着说道:“不过是轻微的感冒,不必太过担心,服下几副药便能痊愈。”此言一出,张叔与月环相视一笑。随后,两人来到外屋,张叔小心翼翼地向郎中建议:“大夫,您是否可以再检查一下?昨晚情况十分危急,且有一位世代行医的大夫曾帮忙查看,说这并非普通的感冒,您看是否再确认一番更为妥当?”郎中愣了一下,心中本就有几分不悦,毕竟他虽为乡野医生,但面子还是要的。然而看到张叔递来的银钱,即使内心不满,也不得不接受建议,再次为张柔甲把脉。这次,郎中格外专注。然而诊断结束后,依旧认定只是小恙。郎中开始思索,那位世代行医的大夫判断失误的可能性大吗?显然不大。他脸色骤变,仔细询问了张叔一番。待张叔将李武昨晚所做所说详述之后,他沉吟片刻,问道:“你是说那位大夫利用自家祖传的药膳控制住了病情?”张叔点头称是。这让郎中更加困惑,他反复思考,却始终无法理清头绪,最终只能作罢。但如何解释呢?说自己不了解这种病症?还是诋毁昨晚那位大夫的诊断?这两种做法无疑是愚蠢的!攻击他人,必然会影响其信誉,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更相信昨晚那位大夫的话?郎中想到此处,突然灵光一闪,计上心头。他故意长叹一声,感慨道:“看来你们真是运气不错,竟遇到了高人啊。”“高人?”郎中语气笃定:“没错,正是高人。”他不愿过问昨晚的具体病情,如今他诊治的不过是普通感冒。既然昨晚那位大夫已经明确指出,那他就顺着那位大夫的说法继续下去。同行之间互相抬举,既能让彼此都显得光彩照人,又能巧妙弥补先前的结论漏洞,何乐而不为?于是郎中继续说道:“听你这么一描述,并结合我刚才仔细观察,昨晚的病情的确非同寻常,极其危险。若非遇到了那位高人,结果恐怕不堪设想。不过这位高人出身显赫,一剂祖传药膳便稳住了病情,使患者恢复至目前这般状态,也就是普通的感冒了。不得不说,这也得益于我多年行医经验,见识过诸多疑难杂症,不然换作一般的医生,肯定难以察觉昨晚的情况。”张叔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舒缓下来,他思索片刻后,点点头表示认可。“没错,昨晚的大夫也提到过,只要今天控制住病情,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看来你的话很有道理。”郎中微笑点头。在一旁听闻此话的月环,高兴地冲进屋里,兴奋地跟张柔甲聊了起来。张柔甲听着听着,眼神愈发明亮。“这么说那位药商……不对不对,昨天的大夫,是个高手?”月环连连点头。张柔甲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睛弯起得意地说:“看来我张柔甲,真是福大命大啊。”……李武一行人进入山海关后稍作休整,并顺便打听察罕的行踪。薛禄、胡长勇等人都是可以信赖的。就如同李武对于朱棣而言是可靠的那样。然而李武吩咐众人搜寻线索时,依旧没有透露调查的真实目的是为了除掉察罕,甚至连查探者的真实身份也没说明,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至于刺杀察罕的事,除非李武在行动时需要用到谁,他才会告知,否则他是不会告诉薛禄等人的。察罕和赵金虎的假身份是由朱棣在北平发现的,基于这一点,李武等人不至于盲目行事。他们花了两天时间,通过一些手段,从关口守卫那里得知察罕等人前往了铁岭卫。李武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铁岭卫的地图位置,他仔细思考这条信息的可靠性。铁岭卫可以说是大明边防要塞之一,紧邻着阿扎失里的泰宁卫,而阿扎失里与察罕的父亲纳哈出曾属于同一阵营,都是拥护旧主的势力。但纳哈出在金山之战败于大明后归降,特别是在也速迭儿篡位弑君之后,更加忠于大明,而阿扎失里却始终率领部族对抗大明。不仅如此,他还拒绝承认也速迭儿为蒙古大汗。由于头脑简单,他在两次失败后才愤然投降大明。大明随后在白城、齐齐哈尔、兴安盟等地设立了泰宁卫、福余卫、朵颜卫三个卫所,但这三卫与其他卫所有所不同,属于“属夷”性质,它们依然保持各自的部族建制,大明对其控制力有限,主要是利用这些部族抵御其他蒙古部落。目前泰宁卫是三卫中最强大的,地位举足轻重,与其他两卫关系密切。这与李武所知的有些差异,他原本认为朵颜卫最为强大,否则为何兀良哈三卫在后世又叫作朵颜三卫?不过李武并未对此过多纠缠,当下是当下,未来是未来,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何事。李武轻轻敲击桌面,阿扎失里与察罕的关系想必不错,毕竟察罕的父亲和阿扎失里是同僚。铁岭卫与泰宁卫相邻,因此察罕前往铁岭卫的可能性很大。到了铁岭卫,再去泰宁卫拜访阿扎失里?可能性极大。但此时察罕的举动却值得深思。阿扎失里因失烈门和捏怯来的事件对大明的封赏并不热衷,且与他有怨的也速迭儿已死,新任的蒙古可汗额勒伯克上位,这令阿扎失里更加犹豫。据朱棣的情报,阿扎失里似乎有意参与今年冬天的蒙古部落。此事变得愈发有趣。李武嘴角微扬,看来必须先到铁岭卫看看了,他隐约觉得一场大戏即将在那里上演。那么,出发。恰好,在朱棣提供给李武的名单中,驻守清河关的铁岭卫千户正是朱棣的人选。这一助力正合时宜。……辽东自春秋战国时燕国便在此修筑防御要塞,到了隋唐时期,随着汉民族从内地迁居至此,辽东渐渐成为汉人的土地。接着……轮到大明登场。这片土地重新归于汉人统治后,朱元璋通过设立卫所、迁移民众、调动军队等一系列举措,不仅稳固了边疆,也让更多汉人在此扎根繁衍。只要有汉人,就会有耕种,他们不在乎这片土地过去用于何种用途,只要能开垦,便会尝试种植粮食。一旦有了粮食产出,这里便有了根基,逐渐影响着渔猎民族,让他们学会靠双手谋生,而非一味掠夺。汉民族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此,他们具有强大的开拓能力,能让贫瘠之地焕发生机。经过这些年的开发,辽东如今已呈现出富庶之地的气象。自李武等人离开关卡后。天地广阔,纵马驰骋之外,越来越多的耕地映入李武眼帘,既有农田也有军田,处处洋溢着希望的气息。队伍在路上毫不停留,飞速前行。起初大家充满好奇,纵马奔驰时也感到无比畅快,然而数日过去,便有人愁眉苦脸,话也不想多说,每次下马都恨不得亲吻大地。李武见状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顾明瞧见后,立刻笑得合不拢嘴,“这才几天就觉得累了?想想年前我和老李他们去漠北勘察乃儿不花,连续一个多月都在马背上度过,每天睁开眼就上马,有时晚上也只能趴在马背上休息,可谁也没喊过一句苦。”这事薛禄等人大多都听过,平日里喝酒时李武他们也常以此自吹自擂。但以前薛禄他们听归听,对一个月的马背生活并无直观感受。如今亲身经历一番,不禁对李武他们心生敬意。“现在不过是风吹得紧些,若真的下雪,那才真叫遭罪呢。”顾明得意地说。李武见薛禄几人更加愁眉苦脸,开口道:“别听他胡说,习惯了就好了,况且这里离铁岭已不远,到了那里咱们可以好好休整几天。”习惯?顾明冷冷地瞥了李武一眼,随即嘴角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习惯”二字说来容易,实际上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当初李武和张武是如何适应马背生活的,顾明看得一清二楚。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只能承受巨大的痛苦。随后众人继续赶路,经过广宁卫、卫、沈阳卫,直奔铁岭卫。越往北走,天气愈发寒冷,人烟也越来越稀少。到达铁岭卫后,周围几乎只剩下驻军的村落和边防堡垒,普通百姓极少见到,只有少数大胆的商人往来。这里的士兵比起南方的卫所,显得更为肃穆沉稳,少了些轻佻之气。踏入铁岭城后,薛禄几人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李武一路未曾减缓速度,所有人都咬牙坚持,顾明对此暗暗点头。这才是大明军人该有的样子,无论多么艰难困苦都能承受。李武领着众人找到一家客栈,稍作整理后,他见天色尚早,便离开客栈在城内随意游荡。随着他在城里晃悠的时间增加,他对这座边镇的了解也愈发深入。这里才是真正的边境城镇啊。李武清楚地知道大明目前的边防布局:从东到西,铁岭卫、全宁卫以及宣府这条线直接面对北方的蒙古威胁。全宁卫的重要性尤其突出,地处后世赤峰市一带,设立才一年,由指挥使捏怯来率领部下驻守。然而不久后,失烈门袭击并杀害了捏怯来,导致部众四散,被朵颜等部吞并。这样的结果让全宁卫显得徒劳无功。全宁卫与铁岭卫相似,北边皆为泰宁卫首领阿扎失里的领地。一旦阿扎失里反叛,便可轻易攻入全宁,占据高州,继而南下威胁北平;若选择固守,则能孤立于辽东。因此,若阿扎失里起事,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出兵在所难免。李武边走边思忖着这些问题。全宁卫隶属大宁都司,如今更名为北平行都司,成为宁王的封地。但那位后世赫赫有名的宁王以及辽东的辽王尚未就藩,或许是因为此地局势混乱不堪。想到这里,李武心中一震。他似乎感受到朱元璋对子女深沉的关爱,在给予厚望的同时,努力确保他们平安。这位老者似乎打算先稳固此处局面,再让儿子们前来镇守。呵呵。这老头确实有趣,不愧是掌控全局的,骨子里带着几分乡土气息。不过,李武对此颇有同感。话说回来,李武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拼尽全力追求前程,不正是为了给家人或后辈留下可传承之物吗?……当李武回到客栈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长长的商队,装载着多少货物啊!李武倒抽一口凉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此时已严禁与蒙古各部通商,由于与蒙古对立的关系,正对其实施经济封锁。退出中原的蒙古各部对明朝的经济及物资极为依赖,即便封锁无法削弱蒙古的实力,也能有效遏制其发展。这也太冒险了吧。在李武看来,冒着风险偷偷运送少量货物的小商队或许难以完全禁止,但如此规模庞大的商队,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旁边客栈的掌柜也在注视着,此刻不禁感慨地叹了口气。李武灵机一动,走上前,笑道:“掌柜的,您有这么大的客栈,怎么还羡慕别人的商队?”“嘿,怎能不羡慕,人家一趟赚的钱抵我们十年,谁不眼红。”李武笑着说道:“要是您这么讲,那岂不是让我们这些辛苦劳作的人白干了?”掌柜的嘿嘿一笑,“您别说,您猜猜人家一趟能赚多少?两边都捞好处,说出来您肯定不信。”两人越聊越投机,不消片刻便熟络起来。渐渐地,李武压低声音问道:“这事是谁干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掌故左右看了看,也轻声回道:“这背后有人撑腰,听说是张权指挥使。”“就算是指挥使也不能这般行事,难道就没人管吗?”“我们这种凡人是管不着的。”掌柜的说着停了一下,又环顾四周,示意李武靠近些。等李武凑近,掌柜的又小声说道:“再告诉您件事,我听说这商队的负责人好像是凉国公府的人。”说完,掌柜的冲李武扬扬下巴,李武自然明白掌柜的意思,就是在问这背景是否足够显赫。李武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看着那支商队。这背景确实不小。话说回来,这辽地,可是蓝玉跟着冯胜攻下的……———李武在商队人群中找到了领头的管事,他眯着眼观察了一阵,将对方的模样印在脑海后移开了视线。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又笑了笑,继续和掌柜闲聊。谁知聊着聊着,掌柜又提起一个熟悉的名号。掌柜感慨道:“说到这个,真是可惜了张琪张千户,他确实是位清廉的好官,一向刚正不阿,整个卫所里,只有他在认真对付这些商队,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利用职权……”说到这里,掌柜忽然住口,警惕地瞥了李武一眼,随后甩甩毛巾,假装擦拭柜台,嘴上还不忘补救:“哎呀,跟您提这些干嘛,都是听别人胡说的,别往心里去,别往心里去。”李武忍不住笑了一下:“大哥,别紧张,您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听过就忘,不会放在心上的。”“那算了,没意思。”“别啊,我从小就爱听这些,您不讲我岂不是白等了。”李武上前靠近些,对掌柜耳语道:“我知道大哥担忧什么,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泄露半个字。若你还是不放心,不如让我先数落指挥使几句?咱们就像一家人一样。”掌柜斜眼瞄着他,见他神色真诚,并非来自卫所之人,断不会事后找茬,于是问:“真的想听?”“那当然!”李武从怀中取出几块碎银子,换算下来少说也有几百文,随手递给掌柜,说道:“这样吧,晚上给我们弄些好菜送过去,您看着办,只要别太难吃就行。”掌柜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将钱揣进袖中:“那我就告诉你实话。”“我们铁岭卫距离都司既不远也不近,不过我们守着通往泰宁卫的关口,很多商队都想借这条路做生意,这可让那些官员占尽了便宜。他们只需装聋作哑,白花花的银子就进了腰包,还不用担责任。一旦有人追究,他们能直接冲到草原上灭口,不但抢了财物,还可能立功受赏。”李武瞳孔猛地放大,天啊,这家伙真是高明!他这辈子虽做过生意,也略知一些门道,但如此既得利益又能升官的手段,他还真是头一次见。“那还有谁敢铤而走险走这条路?”李武疑惑地问。“怎么可能没人?这世道只有怕穷的,哪有怕赚钱的。”这话听着倒也合理。李武朝客栈外的商队努了努嘴:“那这些商队怎么办?总不能出了问题就灭口吧?”掌柜瞥了他一眼,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随后,掌柜开口道:“这些人已经有人撑腰了,他们的后台是指挥使,不会有事。你得知道,咱们铁岭卫指挥使,在整个都司里也是个惹不起的角色。”“张权指挥使该不会和凉国公府有什么关联吧?”李武试探性地问。掌柜压低声音道:“听别人提过,好像是凉国公的义子,具体真假咱们不清楚。”李武点点头,暗自嘀咕:又是蓝玉,这个人果然不容小觑。掌柜继续说道:“简单说吧,刚才提到的那个张琪千户,你还记得吧?他平时查商队查得很严,前几天刚检查完一批。可是你看,这个商队来之前,张琪千户因为被人举报受贿,已经被停职在家接受调查了。”“嘿嘿,这不是明摆着让人轻松过关嘛。”掌柜的轻轻点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不然哪有这般巧合。”李武回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商队,忍不住感慨,如今这世道,什么都玩得出花样来。忽然间,李武想起了某件事。“大哥,我再问问。”李武愁眉苦脸地道:“你说的那个张琪千户,可是清河关的那个张琪千户?”“咦?你认识?”掌柜的惊讶地看向李武。李武顿时哑口无言,心中一阵失落,这还未出手相助,就已经行不通了吗?“你该不会真的认识吧。”掌柜的表情愈发疑惑。“只是略有耳闻,想必你也看得出,我这个人就是爱刨根问底。”听罢这话,掌柜的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夜晚,李武辗转难眠,脑海里思绪纷杂,这是洪武年间啊,明君治下除奸力度不可小觑,可这世间依然存在诸多不公之事。走私、受贿、灭口、构陷同僚……越想越深,李武渐渐进入了梦乡。然而梦境中,他似乎看到一群商人惨遭镇守边疆的士兵无情。而旁观的李武,竟分不清谁对谁错。接下来几天,李武等人在铁岭卫休整的同时,顺便打探了一些当地情况,晚上开会交流各自收集到的信息。渐渐地,李武对这个地方的局势有了更深的了解。但关于察罕等人的下落,却毫无头绪。李武对此并未感到沮丧或诧异,毕竟铁岭卫指挥使张权若真是蓝玉义子,那么察罕在此地行动自如,隐匿身份自然轻而易举。又过几日,见他们无法从铁岭获取更多线索,李武决定前往清河关,希望张琪能提供帮助。于是众人不再迟疑,当日即启程前往清河关。清河关与泰宁卫相通,到达清河关后,李武让其他人自由活动,自己独自去寻找张琪家。在此之前,李武以为张琪是个严肃之人,否则怎会被人称赞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不曾想,见面之后,李武大感意外。不过李武简单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张琪便急忙将他引至书房。其次便是性格。刚一进入书房,张琪便满脸堆笑地开始自我吹嘘起来:“你来找我,那是找对人了。方圆百里谁人不知我张琪的大名?有困难或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但凡不是无法解决的难题,我一定帮你办妥。”李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未作声。张琪挑挑眉:“你不相信我的话?”李武依然保持沉默,其实他很希望能相信张琪,要是他在来的路上没听到些关于张琪的传闻,此时听了这些话,说不定早就喜形于色了。可惜他已经听到了。而张琪却浑然不觉。“你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要告诉你,清河关可是离不开我的,我每日要处理成百上千件事务。如果你不是燕王殿下派来的,别说给我泡杯茶的时间,我根本不会搭理你。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觉得我很空闲?”李武终于按捺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出发前,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李武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淡,以免被误解为其他意思,随后继续说道:“听说你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ps:恳请投月票------------李武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仿佛一瞬间,除了张琪勉强挤出的笑容,四周再无其他声音,这种寂静令人有些难以忍受。过了许久,张琪才重新开口。“你到底打听到了什么?”李武稍作思索,决定直言相告:“据说你因一事被闲置在家。”“哈哈。”张琪勉强笑了两声,然而下一秒,笑容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表情:“看来你并不是个幽默的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切入正题吧。”嗯?你以为这是开玩笑?对于李武的惊讶,张琪似乎毫无察觉:“不知道燕王派你来是为了何事?”好吧。李武也将之前的不快抛诸脑后,郑重其事地指向北方,说道:“你也清楚全宁卫的情况,北平行都司绝不能出问题,因此殿下对你对待阿扎失里的态度非常重视,特命我亲自来看看。”“就为此事?”张琪皱起眉头:“这根本不必专门派人前来吧,如果有消息,我难道不会立刻写信给殿下?”“并不是这个意思。”李武摆了摆头道:“倘若阿扎失里谋反,殿下即便无领兵之责,也必会监督大军出征。届时殿下卫队若无人通晓此地情形,恐有诸多不便。”“此言有理。”张琪点头附和,“不过你有何打算?找我是为了让我做些什么?”“我想请你派遣一位熟识泰宁卫事务之人作向导,我欲前往泰宁卫境内探查一番,若有可能,还想前往白城,近距离观察阿扎失里。”张琪略作沉思。“派人不难,但要接近阿扎失里却不易。”“此事不必急躁,可待良机。”“如此,我先为你安排妥当。”张琪点头,却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们现下居于何处?我该如何与你们联系?”“暂居于清河关北侧的祥云客栈。”张琪听罢,不禁莞尔:“这般甚是不便,况且你此次任务非短时可毕。不如由我代劳,在我家附近觅得一处宅院,就说你是我旧识,如此往来也免生疑窦。”李武稍加权衡,亦展颜道:“确是妙计,还望费心。”张琪摆手笑道:“无妨。”随后二人又叙谈片刻,待话说完,李武便起身告辞。李武离去后,张琪望了眼天色,随即唤来管家交代租院之事,继而开始思忖为李武一行挑选合适人选。思索良久,终召来一名心腹。……翌日,张琪遣人至客栈告知李武,宅院已租好,邻近自家,向导也选定,让他们即刻整理行装搬入新居。李武等人迅速收拾完毕,随来人前往新居。一番整理安置后,已近正午,众人共进餐食,而后在向导引领下离开清河关,踏入泰宁卫辖境。匆匆半月过去。李武等人游历泰宁卫多地,偶尔回访张琪,其间泰宁卫诸多要害之处,李武大致铭记于心,只是仍未发现察罕的踪迹。甚至在阿扎失里驻守的白城逗留数日,亦未能探得端倪。这让李武心急如焚,不免揣测。莫非察罕并未抵达铁岭卫,也未进入泰宁卫与阿扎失里相见?李武心中满是疑虑,难道真的要让张琪参与进来吗?随即他摇了摇头。这个任务绝不能交给张琪,毕竟张权是蓝玉的义子,若让张琪去查察罕的化名,消息必然会被张权得知,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引火烧身,得不偿失。李武叹了一口气,正感到棘手之际,向导急匆匆地来找他。”千户大人传来消息,让我们即刻返回清河关,说是有重要情报需要告知。”李武振奋精神,迫不及待地询问详情,但向导也未能提供更多信息,只催促他们尽快赶回。众人立刻整理行装,朝着清河关疾驰而去。抵达目的地后,李武将薛禄等人安排妥当,独自前往张琪家。刚进门,张琪就爽朗地笑了起来,并且饶有兴趣地问李武是否猜到了喜讯。李武略作思索后猜测:“与阿扎失里相关?”张琪笑着点头,并贴近李武耳边低声透露:“正是如此,阿扎失里的公子即将成亲,我可以设法带你们前去赴宴。你不是一直想接近了解吗?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李武顿时来了兴致,心想如果察罕真的参加婚礼,或许能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即便不能有所发现,这样的场合通常热闹非凡,察罕极有可能现身。然而就在李武沉浸于计划时,忽然停顿了一下。”婚礼是在哪一天?”李武追问。张琪回答说是腊月初二,李武的表情顿时暗淡下来,“没什么,挺好的日子,我先回去准备一下,到时候好顺利出发。”话音未落,李武已缓缓走出门外。回到住处,他失去了与薛禄等人交流的兴趣,默默坐下凝视天际。时光飞逝,转眼间腊月初二临近。这一天恰巧也是二贤选定的婚期。寻常百姓习惯年末操办婚事,一则冬季食物不易变质,二则就算宴席剩余也便于节庆期间使用,还能节省购置年货的成本。李武出门前特意跟张玉清提起了二贤的婚事,交代他们无需等自己,若婚期迫近仍不见人归,便自行处理,以免亲家那边不悦。张玉清心里有些矛盾。然而,二贤无意中听到这些话后,满含泪水闯入房内,坚决摇头表示不愿遵从李武的意思。一句“长兄如父”“大哥未归,我绝不出嫁”的誓言,令李武既感动又感慨。李武想起二贤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禁轻叹。他其实也不想错过二贤的婚礼。总得亲自送她出阁,说些叮嘱的话,才算是圆满。但这样更改婚期,不仅在外人面前显得不够体面,也让二贤的终身大事多了几分波折。冷风拂过,不知是否会下雪。李武此刻竟有些思念家乡了。---时光依旧飞逝。这一天,在铁岭卫指挥使张权的府邸。“大人,商队的货物已绕过清河关,全数进入泰宁卫。”一名穿着千户服饰、相貌像一头肥猪般的人禀报。“嗯。”张权轻轻应了一声,手指轻叩桌面,又沉声叮嘱道:“此事万不可出半点差错,因为这次不只是阿扎失里的货物,还有额勒伯克的,不然察罕也不会远道而来亲自监督。”说到此处,张权忽然火冒三丈,一拳砸在桌上。“该死的,做买卖竟然要如此谨慎,这辽东要是没有我爹,早就被别人占去了!前几年锦衣卫还在盯着,我还让着张琪几分,没想到这家伙倒越发大胆起来,现在还敢来找茬,真想把他送到阴曹地府去!”“大人莫要动怒,太子下令皇帝撤销锦衣卫后,虽然仍有暗探存在,但至今我们已经赚了他们不少银子。现在他对我们的交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再受几次损失,自然就会彻底放手,到时大人想做什么都可以。”张权点头表示认同,心中的怒气也随之消减几分,语调一转问道:“那小子现在还安分吗?”“安分得很,一直守着清河关未曾外出。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挺蹊跷的。”千户答道。张权目光投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