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雪睫毛轻颤,看向李帆语气分不清喜怒。
“李大人这是何意?以为本宫的皇兄是嗜杀之人?亦或是你以为推行政令光靠杀就能解决了?”
“臣不敢,但……殿下!”
李帆眼神坚定,眸底没有任何退让之意,斩钉截铁道:“臣之所言,并非是想让陛下滥杀无辜,而是推行政令之初定然艰难险阻,百官之中亦会有人阳奉阴违,钻律法漏洞,若无杀伐果决之断,如何让他们知道陛下变法的决心?”
姬明雪原本暗淡的眸光陡然一亮,急切开口:“你且给本宫细说!”
“殿下稍等,容臣整理好思绪为殿下详细道来!”
“好!”姬明雪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不催促,当即准了李帆所言。
一旁的季蓁蓁也不闲着,招来莲儿吩咐两句,很快文房四宝就被端了上来,而季蓁蓁在研磨好砚台便将笔杆握在掌心中,眼神一刻不离的盯着李帆。
很快,在沉默片刻后,原本闭目思索的李帆,睁开双眼。
“殿下,我大虞自建国以来,所交赋税大致可以分为田地税与人头税,而这其中,田地税便是谁家土地多,谁交的税就多,谁家人丁兴旺,人头税交的就多,而劳徭役说白了就是无偿出工,属于大虞百姓的义务!”
姬明雪微微颔首,“不错,但与你所言有何干系?”
李帆神色一正,怅然道:“可殿下可曾想过,先帝推行均田一制的时间?”
姬明雪端着酒盏的玉手一滞,若有所悟。
“李大人的意思是因为与北虏一战?”
李帆点了点头,“不错,正因当北虏来势汹汹,如猛虎南下,逼得我大虞不得不与其放手一搏,而先帝御驾亲征,军民一心,故而此战无不胜之理,但即便如此,我大虞亦是惨胜,可在这期间,长期战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因此田地荒芜,无人耕种!恰在此时,大虞战胜消息传来,民间人心振奋,所以先帝推行均田一制恰到好处,一来可以保障百姓生活来源,二来也可保证国家赋税来源,此举利国利民,深得民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先帝均田一制不适宜如今的大虞?”
听到姬明雪的询问,李帆答非所问。
“殿下,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凡人者,皆有私欲,这世间绝无真正意义上大公无私之人,所以均田一制起初看似能令大虞繁荣昌盛,保障百姓利益,但长此以往却会令土地兼并严重,百姓再度流离失所!”
“为何?”姬明雪不解道。
“其一,我大虞人口虽不如北虏增长过快,但因为均田一制,百姓富裕,人口也在稳步上升,但眼下朝廷所掌握的荒地已无力满足新增人口的需求,其二,自陛下登基以来,土地买卖的政策放宽,日子久了有的人便起了歪心思,毕竟谁会嫌地少?故而土地兼并更加严重且轻松,正如章龙所言,豪绅只需略微出手,便能以极低的价格买下百姓手中的私田,至于其三……”
可说到这里,李帆却是闭口不言,这让姬明雪不由得好奇追问:“怎么?这龙,沉声开口:“章龙,你且如实道来,你父亲与你兄弟二人成年之后,所授露田各几何?”
李帆在赌,赌人性的贪婪,若是推行均田一制初期,他相信没有哪个官员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贪墨徇私,但时间久了,可就说不准,否则他们兄弟二人也不至于逃户!
章龙跪伏着的身子微微一颤,口中结巴道:“回……回大……不,回殿下的话……草民……草民……”
姬明雪暗暗平复自己的情绪,对着众人柔声道:“都先起来答话,章龙你莫怕,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赘述详情即可!”
吞咽了口唾沫,接过李帆递来的酒水仰头灌下,随即抱拳气愤道:“回殿下的话,我父亲正如殿下所言,所授露田一亩不差,然,等我兄弟二人年至十五,却被官府告知朝廷有令,往后年至十五者只能分得露田五十亩,其中正田少了十亩,倍田也仅有二十亩,我家中……”
随着章龙的娓娓道来,姬明雪白嫩的手背上肉眼可见的青筋凸起,眼底逐渐泛起猛兽才有的凶意,择人而噬!
何为倍田?
便是正田需要休耕之际,额外提供给百姓过活之地,如今正田少了十亩不说,当地官员倍竟中饱私囊到如此境地,将额外授予百姓的倍田减半。
长此以往,百姓还有田可分否?
这是要让父皇为他们的贪婪背下骂名吗?
在场之人,唯有李帆一人神色轻松。
在章龙开口的瞬间,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因为他赌对了!
人心便是如此,无论善恶,总难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