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愣住了。坐在他对面的椒夏也愣住了。虽然嘴上不说,但今天受挫之后,椒夏是一肚子的火,同时也是满腹恐慌。不仅恐慌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一个“假象”。也恐慌自己变成这副模样,而秦风日益强大,她是不是变成了一个没用的神女。如此一来,秦风还会继续带着她么?尽管她不断地劝说自己:就算秦风不带着她又怎么了?她可是神女。大不了收拾收拾回神殿去。可是她记得人族有一句话: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她在神殿里待了万年,甚至比万年更多。是几万年。其实这方世界,她不需要秦风带着,她对临仙大陆乃至现代世界的一草一木无比清楚。因为在神殿内的芥子里,她去过许多世界。但那里的世界,是没有人的。就像在现代世界的模型里。高楼林立,永远亮着灯,却永远冷清。椒夏一直知道,真实的世界和芥子世界不一样。因为有人。无论哪个世界,都有属于那个世界的人。她来过临仙大陆无数次,但是从没吃过临仙大陆的糖葫芦,也从来不知道试剑山上的天雷如此凶猛、东海的浪潮如此汹涌、桃花源的鱼肉那般肥美。见证过那些在芥子世界里死沉沉的世界,原来可以如此生机勃勃。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会做好吃糕点的林泉生、为师门复仇甘愿送死的祝星……还有眼前这个,为了保护自己所爱之人、保护自己所存之世界,以凡骨对抗天道的秦风。她不想承认,但她确实不想再回神殿了。她知道,自己是神之造物。说得好听一点,她是神的使徒、是神女。可是说白了,她只是一个“物品”。她的存亡,不过在神的一念之间。她所有的神力得来的代价,便是永世孤独,驻守神殿。一旦神明苏醒,她会是被清算的一份子。所以她不想回去。她拼命证明的时候,惶恐充斥满胸。她害怕秦风会放弃她。但此时,男人笑容温和,当着其他人的面,竟然也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能碰到她,能看到她,能记得起她和我在一起的一切。”“只要我记得她,她就是真实的。”“只要我认为她是真实的,那她就是真实的。”这话听起来很狂妄。世间之事,真真假假,哪里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可是秦风的双眼灼灼,看起来格外认真。就连祝星都忍不住朝着他对面的位置看去,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人。椒夏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秦风,好像能把他看出来一个洞似的。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这种被人记住的滋味。曾经在神殿里,她只是匆匆瞥过神明一眼。神明无情,那一眼,如同苍穹,从来不会给人任何情绪。所有的情绪,都是自己的情绪罢了。神明应该是不记得她的。她在神殿几万年,祈求过无数次,想要见到神明。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也是,神造万物,她只是万物中的一份子。甚至还不如那些弱小的人族。因为人族之间,总有人能记得他们。可她,永远都是孤身一人。但现在,她忽然觉得不是的。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记得她,那她就永远不是孤身一人。哪怕有一天她又回到了神殿之中,但只要她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在这万千世界里存在过。她记得他,也曾被他记住过,那她就永远都不是孤独的。秦风言笑晏晏,那双眼睛却是格外坚定。椒夏忽然间,从他瞳孔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听到他说:“哪怕这世间只有我一个人能记住他,那说明这是我的特权和殊荣,不是很好么?”很好。他觉得很好!椒夏的喉咙有点发紧,她不知道若是作为人类,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秦风。这时候祝星也笑了。“这倒也是,师弟你本就比别人特殊一点。”“特殊的人看到特殊的人,这也正常。”“刚才是我小题大做了。”祝星站起身来,拍了拍秦风的肩膀:“师弟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他和秦风接触了一年,彼此之间算不上多么知根知底。最起码祝星对秦风的了解没那么透彻。可是经历生死种种,他也算看出来,秦风从来不是个胡来的人。他既然说,有这么一个妹妹存在,那就一定有。至于别人为什么看不到?祝星自答:或许因为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吧。这话要是别人说他,他肯定是不乐意的。不过……垂眸瞥了一眼桌边的秦风,祝星撇撇嘴,把这一抹不乐意收回去了。和这种妖孽比起来,自己不是凡夫俗子是什么?“对了,来都来了,正好我今天也有事情想问你。”祝星顺势又坐下来,喝光了刚才的茶水:“这几天你让我们搜刮城里的物资,尽可能多带点物资在身上,是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去哪儿了?”积孽城肯定不能久留,休整一段时间他们就必须离开。只是现在无论人界还是魔界,应该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能去哪儿呢?“别怪我多嘴啊,现在咱们算得上是过街的老鼠,你又不肯自立门户。”“这种时候,暂时据守积孽城才是最好的选择。”“在这个多事之秋到处乱跑,只怕一不小心,大家的命可都要搭进去。”祝星不想啰嗦,要是就他们几个人,那秦风说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就行了。但是现在带着几万人,就得对几万人负责。秦风看起来完全没有开宗立派的意思,祝星着急,但也知道不可能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现在委婉的提一下,也是想看看秦风现在改变主意了没。秦风有没有改变主意没问出来,可从他嘴里,却听到了一句让祝星都觉得惊世骇俗的话。“目标?当然有。”“我准备去找找那位魔界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