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相僵持时,一身狼狈的沈砚刚从内宅被官兵拖出来。沈砚看见被官兵抱着往沈家大门外的女儿,也看见被萧璟护着的云乔。他也顾不得旁的,只本能的往云乔和孩子这处跑。口中还喊着:“云乔,囡囡!”官兵不敢动云乔,却不会对沈砚手软,眼见这人冲来,横刀就砍在了沈砚身上。沈砚扑通倒地,浑身都是血。他身子本就孱弱,这一刀下去,爬都爬不起来。被官兵抱在怀里的女儿似是感知到什么,哭声更大,嚎啕不止。沈砚听着女儿哭声,挣扎地爬起,伸手想要够一够女儿。又看向云乔,眼里都是求救。“云乔,救救我,救救我和孩子……”他一声声的哀求,口中全是血,浑身也沾满了血污,全无昔日扬州沈家纨绔公子的模样。那张在扬州城最出名的潘安貌,被官兵一脚踩在了脚下。“乱叫什么?嫌死的慢不成!”官兵怒骂,又是一刀。沈砚奄奄一息,目光满是哀求。一旁的女儿哭声阵阵钻心,眼珠子一个劲的看着她的爹爹。云乔目光盈满泪水,看着沈砚也看着那孩子。萧璟抿唇,微冷的指腹,抹去了她眼尾温热的泪珠。一眼都未看沈砚,只淡声道:“斩了他首级。”话音刚落,一侧护卫立刻持刀。而那被官兵抱在怀里的奶娃娃正睁着双紫葡萄的眼,看着她的爹爹,和那柄即将落下的刀。懵懂不知世事,哭音却嚎啕。她还那样小,什么都不明白。可是云乔无法做到,让她眼睁睁看着她亲生爹爹死在她眼前。刀起将落的那刹那,终是开了口:“不!不要!别杀他!别杀他!”她眼眶含泪,齿尖颤抖。话音却清晰的落入了萧璟耳朵里。那声音凄厉带着哭腔,满是哀求。听来可怜极了,偏生所求的话,实在让人不悦。萧璟唇角泛起薄凉笑意,那笑裹着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一时难辨他的喜怒。唯独最贴身伺候的内侍知晓,自家主子若是这样笑,那可真是怒到极致了。上回见他这般笑意,还是江南税银亏空,朝中细作勾结,害得西北军大败,连丢数城之时。那日,朝中查出来的细作,悉数被东宫护卫提刀在朝堂上当着诸位臣工的面,活活刮了。主子,也是噙着这般的笑。贴身伺候萧璟的人根本不敢动作分毫,可云乔毫无所知,拉着他衣袖,泪落不止的求他。萧璟自问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耐心,强压下活刮了沈砚的心思。含笑瞧着云乔,问道:“怎么,你不仅想保住你女儿的平安,也不想他死是吗?”云乔瞧不明白他笑意为何,也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是怎样想法。他生得玉山倾颓的好相貌,笑起来也分外好看。问话时,似是诱哄一般。云乔来不及想太多,终是噙泪点了点头。她点头的那霎,泪珠又一滴砸落。萧璟唇角那抹笑意更浓,视线越过那滴泪,终是看了前头的沈砚一眼。蝼蚁一般的人,被官兵踩在脚下,一身狼狈血污。脸上血泪模糊,眼神一再哀求地望着云乔。萧璟在扬州这些时日,与沈砚打的交道不少,只是沈家这位公子,委实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除却一张好脸外,别无所长。这样的人,在萧璟眼里,与蝼蚁也无异。偏生此人,是云乔结发夫君。沈砚纵有万般不是,总还有这张好相貌,亦是云乔孩子生父。也怪不得,她舍不得他死。可她越是不舍得,他就越是想要他死。周遭血腥气味弥漫,女娘满脸的泪。一身素衣的郎君目光冰寒,落在前头的沈砚和那襁褓中的孩子身上。那一惯平静如古井的眼底,猛然泄出几分杀意。云乔瞧见他眼底的杀机,心慌不已。有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除却圣旨之外,眼前的男人,是不是,也同样想要了她孩子和沈砚的命。可是他为什么会想杀他们呢。是她前些时日对他的忤逆,让他不快了吗?又或者,是男人的占有欲使然,将她昔日夫君和孩子,视作了眼中钉。云乔眼里神色沉了又沉,带着哭腔颤音求他:“大人,求您放过他们,只要您放过他们父女性命,云乔愿为奴为婢结草衔环,报您今日大恩。”她眼里泪光惊惶交错,可怜极了。偏生这话,却更刺激的萧璟不悦,那点耐性也消耗殆尽。为奴为婢?结草衔环?就为了那沈砚父女?他们也配?“是吗?”萧璟含笑轻问,却并不想听云乔的答案。他眉眼覆雪,嗤笑了声,松开了对云乔的桎梏。抬步走向了沈砚和那孩子的方向。云乔脱力跌跪在地,不明所以。直到萧璟行至沈砚跟前,伸手示意护卫呈上佩剑。她才明白过来。他,他是想亲手杀了沈砚!襁褓中的幼女似有感知,哭音一颤一颤,水灵灵的眼珠瞧着萧璟长剑所指的爹爹,又似是寻找什么一样看向云乔的方向,哭音更大。小娃娃畏惧也害怕,本能的寻找她的爹娘。那剑锋寒光凌冽,刺眼极了。云乔眼睫颤抖不已,手无助的撑在地上,掌心压在砸在地上的花坛泥土中,指尖不经意,碰到了花坛的碎片。前头的萧璟唇角仍挂着笑,轻佻了下眉峰,瞧着狼狈在地的沈砚。沈砚哭嚎着哀求,似一条奄奄一息的狗。他吓得脸色惨白,混着脸上的尘土血泥,更是狼狈,全无尊严的趴在地上,眼神满是求生的渴望。萧璟冷眼瞧着,目光冰寒。沈砚吓得惊叫,喊着云乔。“救救我,救救我云乔,你救救我,你快求求他救救我,你不能真让我死在孩子面前,你想想日后你如何和女儿交代……”云乔面色惨白,瞳孔颤抖。萧璟寒笑了声,拧眉道:“别再喊她的闺名,我听来,委实刺耳。”目光如视污泥。话音止歇后,持剑的手,也扬起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