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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陈默工位的空缺，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在秘书处忙碌的潮水中显得格外突兀。第一天，这种突兀还带着情绪的色彩——恐惧、同情、物伤其类的寒意。但到了第二天，一种现实的、功利的计算便开始悄然取代情绪。那份原本由陈默承担的工作量，如同失去闸口的洪水，汹涌地分流到每个人头上，尤其是零玥。她的处理速度远超常人，但依旧需要时间。一些原本由陈默负责的、需要特定经验和人脉的协调工作，现在也出现了短暂的滞涩。共享面板：【工作效率监测：部门整体效率下降8。4%（扣除恐惧驱动带来的短期效率提升后净值）。关键节点协调效率下降显著。】桑鸣冷静地评估着数据。世界的自我修正机制清除了“异常”，但也付出了效率损耗的代价。这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即使在这个逻辑时常崩坏的世界也不例外。上午十点，人力资源总监再次出现在秘书处，这次她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各位同事，打扰一下。”人力资源总监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脸上是程式化的笑容，“鉴于近期部门工作繁重，为了保障秘书处能继续为顾总提供最优质的支持，公司特别聘请了一位临时助理——苏航先生。他将暂时接替部分工作，希望大家多多帮助他尽快熟悉环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叫苏航的年轻人身上。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二三岁，穿着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带拘谨的微笑。他相貌清秀，眼神明亮，透着一股未经世事打磨的朝气，或者说……一种被精心调试过的顺从。“大家好，我叫苏航，毕业于K大管理学院，非常荣幸能加入顾氏集团秘书处实习工作，我一定努力学习，尽快上手，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他微微鞠躬，语气谦逊又充满热情，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经过测量，完美符合职场新人的理想模板。助理们礼貌性地鼓掌，眼神却相互交换着复杂的意味。这么快就找到了替代品？而且看起来……太“标准”了，标准得有些失真。零玥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苏航。共享面板：【观察对象：苏航】【身份：临时助理（替代样本CS-01）。】【表层数据：学历背景真实，简历无瑕疵。行为模式：高度符合‘积极谦逊新人’模板。】【深层扫描：情绪波动极小（异常平稳）。微表情分析：笑容弧度标准，缺乏细微变化。眼神追踪：优先关注权威信号源（总裁办公室方向）。】【初步评估：高度疑似‘世界修正机制’投放的标准化替代单元。目的：填补空缺，维持系统表面平稳运行，降低二次异变风险。】“零秘书，”人力资源总监将苏航引到凌面前，“苏航就麻烦你多带带了，他的权限和工位安排就由你负责。”“好的。”零玥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指向陈默旁边那个空置的工位，“那是你的位置。内部系统操作手册和目前正在进行中的项目清单，十分钟后发到你邮箱。下午三点前，熟悉所有基础流程并完成权限测试。”她的指令清晰、冰冷，没有一丝欢迎的意思，只有纯粹的信息传递。苏航脸上那标准化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更加诚恳：“是！非常感谢凌秘书！我一定尽快完成！”他的适应力好得惊人，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无缝接入任何指令系统而存在的。零玥不再看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将承诺的资料打包发送。她注意到，苏航几乎是在收到邮件的瞬间就立刻开始阅读，专注度极高，手指已经在键盘上准备就绪，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指令的机器人。共享面板：【工作效率：高（初期）。学习能力：表现优异。互动性：仅对指令反馈，无主动社交倾向。】一天的观察下来，苏航的表现无可挑剔。他学习速度快得惊人，交代的任务总能准确完成，从不提问“为什么”，只关心“怎么做”。他礼貌地回应所有人的话，但从不参与任何工作之外的闲聊，像一层光滑的、没有缝隙的薄膜，隔绝在秘书处原本就日益稀薄的人际氛围之外。助理们最初的好奇和试探很快变成了某种无趣和疏离。这个新人完美得不像个真人，反而让人更清晰地想起那个因为不够“完美”、不够“顺从”而被清除掉的陈默。世界的修正，粗暴而有效。它不需要一个有血有肉、会思考的齿轮，它只需要一个能严丝合缝咬合上去、不会自行其是的零件。零玥见证着这一切。苏航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极佳的研究样本，证明了世界底层规则对“稳定”的追求方式。然而，就在临近下班前，一件极小的事情发生了。林薇薇抱着一摞明显超重的文件，踉跄地走向复印间。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力气，文件摇摇欲坠。正好苏航从旁边经过。按照一个“正常”的、尤其是被设定为“积极谦逊”的职场新人行为模式，他应该立刻上前帮忙。但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他的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被常人察觉的凝滞。他的眼球快速转动了一下，仿佛在内部检索着什么程序。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弧度微妙地调整了，从“积极谦逊”模式，切换到了另一种更接近于“礼貌但保持距离”的模式。他没有伸手，反而微微后退了半步，让开了通路，只是用那种无可指摘的礼貌语气说：“林小姐，需要帮忙吗？不过这些文件看起来涉及部门机密，我刚来不久，还是避嫌比较好。您可以分两次拿，或者使用手推车。”林薇薇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连忙摇头：“不、不用了，谢谢苏助理，我自己可以。”她费力地抱着文件走进了复印间。苏航脸上的笑容瞬间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走向自己的工位。整个过程不到五秒。但在零玥的观测视角下，这一幕被桑鸣无限放慢、分解。共享面板：【事件分析：替代单元（苏航）遭遇预期外互动（帮助团宠女主）。】【行为异常：初始反应（准备帮助）-＞程序检索（约0。5秒）-＞行为修正（拒绝帮助并给出符合规则的借口）。】【动机推测：其核心程序优先级可能为‘避免与团宠女主产生任何非必要关联’，以防止不可控剧情线发生，确保自身绝对安全与稳定。优先级高于‘积极人设’维持。】【结论：替代单元并非无脑执行单一模板，内置更复杂的风险评估与规避机制。其行为终极目的为：维持系统稳定，而非表面人设。】这是一个有趣的发现。桑鸣将苏航的行为模式优先级进行了修正更新。下班后，零玥照例最后一个离开。当她走到地下车库时，发现苏航正站在一辆普通的通勤车旁，似乎是在等人。看到零玥，他立刻走上前，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略带拘谨的标准笑容。“零秘书，您好。有件事，想向您汇报一下。”他的语气恭敬依旧。零玥停下脚步，看着他，没有说话，无声地示意他继续。苏航微微压低声音：“今天下午，我收到了一条来自陈默前辈的私人短信。他询问了一些关于宏源项目后续处理的技术细节问题，看起来……似乎还是很关心工作。”他顿了顿，观察着零玥的反应。零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苏航继续道：“按照公司规定和目前的情况，我认为我不应该向他透露任何工作相关信息。我已经委婉地拒绝了他，并且没有回复任何实质内容。特此向您报备此事。”他的汇报条理清晰，态度端正，完全符合一个恪守规章、毫无私心的完美员工形象。共享面板：【行为分析：主动报告与异常样本（CS-01）的接触。目的：撇清自身关系，展示绝对合规性，进一步巩固‘安全’标签。】【策略：高效。有效降低自身被怀疑风险。】零玥看着他，沉默了大约两秒钟。这两秒钟里，桑鸣计算了多种回应的可能性和后果。最终，她选择了最符合她当前“冷酷高效秘书”人设的回应：“做得对。以后此类接触，无需报备，直接拒绝即可。”“是！明白了！”苏航立刻点头，像是得到了最重要的指令，脸上露出“完成任务”的放松感。零玥不再多说，走向自己的车。但在她坐进驾驶室，准备关上车门时，她用一种极低、却足以让车外的苏航听到的音量，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技术细节的最终核定版，在服务器‘Z盘-宏源-最终版’文件夹，权限昨天刚被IT统一调整过。”这句话说完，她关上了车门，发动引擎，驶离了车库。原地，苏航站在原地，脸上那标准化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真正的、程序之外的愣怔。零玥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在暗示她知道了陈默可能并非单纯关心，而是在寻找某些信息？还是在测试他会不会再次私下联系陈默？或者……是另一种更隐晦的、他无法理解的含义？他那高度优化的处理程序，第一次遇到了一个无法立刻解析的指令。几种不同的应对方案在他内部激烈碰撞，导致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和空白。共享面板：【观察：替代单元（苏航）接收到模糊指令。处理程序出现逻辑冲突。预计将进行长时间后台运算分析。】而此刻，行驶中的零玥，视野中正显示着另一条刚刚收到的、来自加密频道的短信。发件人是陈默。短信内容很长，详细罗列了他对宏源项目后续技术处理的一些担忧和疑问，甚至包括几个苏航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技术节点。短信的最后，他写道：【……我知道我不该再问这些，但这些问题不解决，我寝食难安。凌秘书，如果你方便，能否只告诉我‘Z盘-宏源-最终版’里的方案是否考虑了晟辉的专利陷阱问题？一个字就行，是或否。抱歉打扰。】零玥没有回复。她只是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道路，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她刚才对苏航说的那句话，既是警告，也是一次投石问路。同时，它也恰好包含了陈默所需要的关键信息——最终方案的位置，以及一个隐含的提示：权限已被调整，accessingitnowwouldleaveatrace。（现在访问会留下痕迹。）至于陈默能否理解这层含义，苏航会如何解读她的意图，以及这条信息链是否会继续产生不可预料的波动……那都是值得桑鸣观察和记录的新数据。世界的清除机制试图用完美的替代品来抹平异常。但信息的传递，和逻辑的种子一样，一旦产生，便难以彻底根除。它们会寻找缝隙，悄然蔓延。零玥的嘴角，在一个无人看到的角落，极轻微地、非模拟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像素点。那或许可以称之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