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外那不易察觉的动静,在明曦随口一句“想进来就进来吧”之后,停顿了片刻。吱呀——那扇并不厚重的石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透进来的,不是雷那山峦般魁梧的影子,也不是扶风那修长优雅的身形。而是一团小小的、蜷缩着的、几乎要与门外阴影融为一体的黑影。明曦拿着熏烤肉干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抬起眼,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带着一丝未散的慵懒,望了过去。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兽人幼崽。一只小豹子。他看起来和明施差不多大,身形却瘦弱得可怜,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身漂亮的豹纹皮毛,此刻却黯淡无光,沾满了干涸的泥土与暗色的血污。他的一只眼睛紧紧闭着,眼角凝固着血痂,另一只金色的竖瞳,则带着一种野兽特有的、惊恐又戒备的光,怯生生地望着屋内的明曦。他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极度的虚弱与恐惧。明曦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攥了一下。她见过部落里那些被养得油光水滑、骄横霸道的幼崽。也见过自家那个被几个强大雄性捧在手心,连毛发都闪烁着金色光泽的儿子。可她从未见过如此凄惨的幼崽。他身上的污染气息很淡,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长久饥饿留下的死气。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样子,无助,弱小,随时都可能死去。那份深藏在骨子里的同理心,让她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肉干。她蹲下身,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没有攻击性,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小豹子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身体向后缩了缩,充满了不信任。他能闻到。这个石屋里,充斥着两个强大到让他战栗的雄性气息。一个是狂暴如火的老虎。一个是阴冷如冰的鹿。任何一个,都能轻易撕碎他。可……屋子里这个雌性的味道,却又那么的与众不同。那是一种……干净到极致的、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让他贫瘠的灵魂都为之颤抖的香甜。他从未闻过如此好闻的味道。他更没见过如此美丽的雌性。她的皮肤比最洁白的云朵还要白皙,她的头发比最深沉的夜色还要乌黑。尤其是那双眼睛,像盛满了融化的蜜糖,只是看着他,就让他冰冷的身体,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明曦看着他戒备的样子,没有再靠近。她只是默默地转身,从刚刚熏烤好的那一批肉干里,挑了一块最柔软、肉质最饱满的。然后,她将那块肉干,轻轻地放在了门口的地面上。“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吃吧,这个是干净的。”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浓郁的、混合着草木清气的肉香,霸道地钻入小豹子的鼻腔。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闻到过食物的香味了。平日里,他们吃的,都是那些带着浓重污染气息、坚硬得能硌掉牙齿的腐肉。咕噜——一声清晰的、无法抑制的声响,从他干瘪的肚子里传来。小豹子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羞窘。但他实在太饿了。那种仿佛要将内脏都燃烧殆尽的饥饿感,压倒了所有的恐惧与警惕。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用鼻子嗅了嗅地上的肉干。没有污染的味道。只有纯粹的、让他疯狂分泌口水的肉香。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扑了上去,用还带着乳牙的嘴,狠狠地咬住了那块肉干。他吃得又快又急,喉咙里发出满足又痛苦的呜咽,仿佛要将自己的舌头都一起吞下去。明曦就那样静静地蹲在不远处,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底的怜悯更深了。卡俄斯部落很大,占地范围也很广,明曦居住在部落最中心地带,她很少出门,所以并不是部落两千兽人她都见过。但这个幼崽太过凄惨了,以卡俄斯部落目前的生产水平,他不该如此……一块肉干很快就被吞食殆尽。小豹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边的碎屑,然后,他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暖流,从胃里升起,缓缓流向四肢百骸。身体里那些因为污染而产生的、无时无刻不在的刺痛感,竟然减轻了许多。连带着那只受伤的眼睛,似乎都清明了一些。他震惊地抬起头,用那双恢复了些许神采的金色竖瞳,望向明曦。这个雌性……她给的食物……他用尽全力,将脑中那些属于成年兽人的、复杂而震惊的念头压下去,继续扮演着一个天真无邪的幼崽。他迈着还有些踉跄的步子,走到明曦脚边,用自己毛茸茸的、还带着点脏污的脑袋,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裤脚。这是一个幼崽表达亲近与感谢的动作。明曦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她伸出手,有些犹豫的,轻轻落在了小豹子的头顶。他的毛发很粗糙,甚至有些扎手,但身体却很温顺。“你叫什么名字?”明曦柔声问道。小豹子抬起头,用一种极其纯真的眼神望着她,口齿不清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叫……彻。”他当然不是幼崽。彻是黑豹部落刚刚完成成年蜕变的、最年轻的兽人。只是他的部落,太过弱小。在刚刚过去的那个恐怖的月圆之夜,他们没能抵挡住返祖兽的狂潮,整个部落死伤惨重,仅剩下十几人。在老祭司的带领下,流落到了这片强大的卡俄斯部落的边缘地带,苟延残喘。作为部落里为数不多的新生战力,他不得不变成幼崽形态,潜入这片危险的区域,寻找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一个神明般的雌性。“彻……”明曦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有些心疼。“我叫明曦。”“明……曦……”彻学着她的发音,笨拙地重复着,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进自己的灵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