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进只觉唇上一片温软湿冷,再睁开眼时,娇俏美丽的少女已经消失了。他握在手中的,只是一个残破的,身穿花色衣裙的傀儡娃娃。娃娃已经很残旧了,显然承载了多年的岁月风霜。
她面孔平平,眉眼嘴巴皆是黑线绣成,可是那张嘴微微上翘,怎么看都是在笑。
“啊啊啊——”王子进握着这小小傀儡,再也忍不住伤心,失声痛哭起来。有风,从河面上轻盈吹过,像是少女轻捷优美的脚步,又像是情人柔软缱绻的手臂,带走了他的眼泪。
明月缺了一角,高悬天际,银白色的光辉,将扬州城镀上一层银辉,照亮了这世上的悲欢离合,欢笑与无奈。
十四
万家重病了一个月的家主,在一夕之间痊愈了,而治好了这位贵人的病的,据说是一位风姿俊朗、喜穿青衣的美貌少年。
这消息像是风一般传遍了扬州城时,王子进正郁郁寡欢地坐在万家喝酒。
他从未见过,也不想去见病愈的万家家主,在他看来,心爱的女孩正是因此人而死。
秋风秋雨更添愁绪,他只能借这一杯薄酒,才能在蒙眬醉眼中,看到那消失在凄凉晚秋中的少女。
十日之后,秋意更浓,连扬州的风都透着几分入骨阴寒。万家的主人完全恢复了健康,绯绡也换上了厚重的白色锦袍,带来了要离开的消息。
他似乎看出了王子进的伤心,索性不提花蕊,只跟他说万家主人性格坚毅,聪明无比,虽为女流,却一点也不输于男人。
王子进知他是要自己放心,以她的个性,无论处于怎样的逆境都不会服输。可他握紧了酒杯,只当没有听到。
离开的那天是个阴霾的早晨,万家为他们准备了一条舒服而宽大的船,还有仆从随行,跟来时不可同日而语。
秋雨霏霏,王子进跟在绯绡和青绫身后,站在码头,等待登船。
但见如丝如絮的雨雾中,一顶软轿从码头的另一端缓缓而来。软轿停在了离他们数丈远的地方,一个跟在轿边的小婢女走到他们面前,微微一福,脆生生地问:“请问哪位是王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王子进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绯绡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才脚步虚浮地跟在婢女身后,来到了轿子前。
轿上的帘子是细密的竹篾织就,别致而不过分奢华,露出了一个女人的侧影。她已年过五旬,鬓发斑白,发髻上戴着珠玉头冠,虽然隔着薄薄的轿帘,也可见她风度卓然。
“子进,好久不见……”轿中响起了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语气中却隐含深情,“我想起了所有,包括被自己刻意遗忘的过去和跟你共度的美好时光。”
“小生……拜见夫人……”王子进听到这熟悉的语调,不由得哽咽,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只是一转身间,他们就已隔着四十载的悠悠岁月,是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的天堑屏障。
时光,最是温柔,也最是残忍。
“此去经年,后会无期,望王公子保重,老身也会在扬州城中,为公子祈福祝祷。”轿中的老人充满感慨地低吟,“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小生……也很喜欢这首诗……”王子进听她说完,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他朝轿中人三拜而别,转身离开,踏上了离别的客船。
江水悠悠,千百年来,不知送走了多少离人。绯绡临风而立,站在船头,又吹起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王子进一直站在船尾,眺望着立在码头的一顶软轿,直至它变成了一个小小黑点。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古来人生有七苦,唯有离别,最是断肠。看书阁『m。seeshu。net』,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