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并不是叫他回家的信,而是他那已近耄耋之年的祖母写给他的劝学信。信中一字一句都流露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让他不要到处游山玩水,要珍惜大好时光,找个书院去进修一下,为下次科考做准备。
“哎哟?你的祖母还活着呀?”绯绡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笑嘻嘻地问。
“她今年已至花甲……”王子进欲哭无泪,看着笔力刚劲的劝学信,沮丧地说,“你看这笔锋、这口气,她再活个二十年都是轻而易举。”
他说罢抖了抖信封,看里面会不会有点交子盘缠之类的,哪知抖了两下,里面果然飘出来一张硬硬的纸片。
“是封荐函!”绯绡眼尖,一把接住,递到了他的面前,“是松阳书院的,让你入学读书。”
王子进看着白纸黑字的荐函,眼白一翻,登时就要晕过去。
当晚他夜不能寐,因为还有三日,他就要进那个以严苛出名的松阳书院读书了。
松阳书院建在东京城外几里的山中,夫子们对学生要求极高,据说每年都有人忍受不住压力而悬梁自尽。
饶是如此仍年年有人慕名前往,捐赠大笔银两也要进去读书,只因这所书院中鸿儒辈出,经常有学子科举高中。
而他手中这张薄薄的荐函,想都不用想,定然是对他抱以厚望的祖母想办法弄来的。
“奶奶……”王子进咬着被角,默默流泪,心情比这凛然寒冬更冷几分,“隔了这么远,你也不肯放过我吗?”
窗外雪打窗沿,发出簌簌轻响,在黑夜中听来,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抓挠他的心脏,让他郁闷难耐。
他的思绪仿佛随着纷飞的大雪,穿过悠长的时间,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他刚刚五六岁,进书院开蒙,因为年幼时总是跟在父亲身边嬉戏玩耍,识字太少,经常被夫子责骂。
有一天他的手掌被打得通红,肿胀如馒头,回家连碗都端不起来,想在母亲怀中撒撒娇求得些安慰,却被祖母发现了。
祖母出身大户人家,从小饱读诗书,对人对己都要求极高。她看到不争气的孙子,二话没说,罚他抄写整篇《三字经》。
可怜王子进连笔都拿不稳,哭得抽搐,足足折腾了一晚,才完成了祖母对他的责罚。
从此那个永远一丝不苟、腰杆笔直的老妪就成了他的噩梦,只要远远看到祖母的身影,他就慌不择路地逃开。
而且不知是不是祖母对他要求太高,他反而越来越吊儿郎当,到了十五六岁更是长成了镇上远近闻名的花痴。
有时为了等一位美人经过,就能在桥头上呆坐一天,引得众人围观。
后来祖母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虔诚礼佛,索性住在了小镇附近的尼姑庵中,每日对着青灯古佛,很少跟家里人联络。
少了祖母的督促,王子进总算过了几年逍遥日子,惜哉文章也如江河日下,一天比一天拿不出手。
有时祖母还会回家中小住,那几天往往就是他的噩梦,这个精神越来越矍铄的老太太,视线像是银钩般锋利尖锐,他想偷点懒或者开点小差,永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子进,你的书还没念完,怎么就睡了?”“子进,这幅美人图是不是你偷着买回来的?”“子进,快点把新写的文章送去给夫子看看!”“你怎么整天想着玩乐,我为何会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孙子?”
迷迷糊糊中,王子进耳边又响起了祖母的责骂声。她满含怒火的双眼、细密的皱纹、冷厉而下垂的嘴角,灰白色的鬓发,仿佛历历在目。
“啊!”他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晨光如猫须般穿透窗棂,洒下淡淡辉光,雪早已停了,只有冷风依旧,带来刺骨阴寒。
“子进,别赖床了。”卧房的门被推开,风吹在身上,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只见绯绡身穿雪白狐裘,黑发绾在脑后,以一枚金色发环束起,越发显得五官玲珑精致,神采奕奕。
“为何我要这么早起啊?”王子进慌张地披上了棉衣,怕他有什么急事。
“当然是为了你进书院做准备啊!”绯绡红唇微翘,眼含笑意地说。
“你又在幸灾乐祸了!”
“没有呀。”
“你的嘴角从昨天起就是翘着的。”
“可能是受凉了,脸有些抽搐,过些日子就好了。”
“骗人!你巴不得我去书院受罪是不是?我看了那封信,落款的日期是七日前,这么快就送来,定是有你一份功劳!”
王子进跟绯绡一边收拾,一边拌嘴,可是他再舌尖嘴利,也改变不了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看书阁『m。seeshu。net』,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