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老宅的人一出现,满院的肉香味儿,都要硬生生拐个弯,带上馊味。赵秀娥脸上热腾腾的笑意,瞬间凉了半截。她下意识攥紧了崭新围裙的一角。姜芷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轻声安慰。“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天咱们是主人,他们是客,客不听话,打出去就是。”赵秀娥听到这话,那颗被搅乱的心,立马平复不少。姜芷现在是神医,是功臣,连部队大领导都敬着,她还怕这几个拎不清的做什么?说话间,姜老太一行人已经杵到了院门口。陆向东递过去一个眼神。李铁和王柱立刻心领神会,往门口一站,左右一分,像两堵肉墙。李翠话被这阵仗吓得脖子一缩,步子都迈不开了。王桂香撇着嘴,阴阳怪气:“摆什么谱,当自己是皇帝老子了?”姜老太活了一辈子,脸皮比城墙都厚,她是不怕的。她把拐杖在青石板上“笃笃”敲得山响,吊起一双三角眼,冲着院里就扯开了嗓门。“姜芷!我老婆子来给你贺喜,你就是这么个待客之道?让两条狗把亲奶奶拦在门外头?”她这一嗓子,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勾了过来。这顶“不孝”的大帽子要是扣实了,换了以前的原主,怕是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院子里的姜芷没接这茬。她拿起一个干净的空碗,从旁边温着的一锅白粥里,盛了满满一碗。粥色温润,米香清淡。然后,她端着粥,款步走到门口,满脸微笑。“奶奶,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您能来,我这屋子都跟着沾光了。”姜老太见她服软,得意地挺了挺腰杆,正要往里闯。姜芷却把那碗粥往前一递。“奶奶,您老人家大驾光临,我哪敢怠慢。特意给您留了这碗养生粥。您老最近肝火旺盛,脾胃又虚寒,这大鱼大肉是万万碰不得的,吃了容易引动肝风,说白了,就是中风。”“这粥里我加了茯苓和山药,最是清淡养人。来,您趁热喝了,对身体好。”她说着,就要把碗塞到姜老太手里。姜老太伸出去准备推开她往里挤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笑脸瞬间凝固。中风?她就是奔着那一锅肉来的,谁要喝这清汤寡水的玩意儿!周围的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有人没忍住,当场笑了出来。“哎哟,芷丫头可真实诚!太孝顺了!”“可不是嘛!知道老太太身体不好,还特意给留了病号饭!”这哪里是孝顺,这分明是当着全村人的面,指着鼻子说她姜老太是个只能喝粥的病秧子!姜老太一张老脸从红到紫,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姜芷“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要是接了这碗粥,这肉就别想吃了。她要是不接,那就是不识好歹,坐实了姜芷说的“肝火旺盛”。“怎么,奶奶?”姜芷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脸上的关切真诚,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您是不喜欢吗?这可是我专门为您熬的,这茯苓还是托陆团长从城里买的好货呢。”陆向东适时地走上前来,站在姜芷身侧附和着。“是啊,姜芷同志一片孝心,喝了吧。”姜老太被他眼神一扫,心头猛地一颤,那股嚣张气焰顿时灭了一半。眼看姜家老宅的人在门口被一碗粥堵得进退两难,成了全村的笑话,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这位姑娘,真是好俊的医术,好巧的心思啊。”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挑着货郎担,作小贩打扮的中年男人挤了进来。男人皮肤黝黑,一脸麻子,一双眼睛异常明亮,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姜芷。他走到近前,放下担子,冲着姜芷拱了拱手,一脸憨笑。“姑娘,我就是个走街串巷卖山货的,路过贵地,闻着香味就过来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您讨碗水喝。”“正好,看您今天上梁大喜,我这儿也没啥好东西,就这把刚从山里收来的草药,还算新鲜,您要是不嫌弃,就当我的贺礼了。”说着,他从担子里拿出一个用草绳捆着的,半人高的大药包,递了过来。陆向东立即警惕起来。他身后的李铁和王柱,脸上的嬉笑也收敛起来。这个货郎,站姿沉稳,下盘极稳,递药包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手腕的角度和力道,都带着一股练家子的味道。鱼,来了!“多谢。”姜芷伸手接过药包,淡淡开口。她将药包放在鼻尖,眼帘微垂,轻轻一嗅。药包里混杂着几十种草药的气味,浓烈驳杂,但其中一股极隐蔽的甜香,刺激了她的神经。醉龙涎。一种致幻植物,本身无毒,一旦与动物油脂,尤其猪油混合加热,就会化作无色无味的剧毒,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脏器衰竭而死。而且,这“醉龙涎”被巧妙地藏在了一大堆气味浓烈的草药中间,手法极其高明。若非对药理精通,根本不可能察觉。好一招杀人于无形的“贺礼”!眼前这位,必然就是青囊阁的人。货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芷,想从她脸上捕捉异样。然而,姜芷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变化。她放下了药包,看向货郎,轻笑起来。“老板真是客气了。这药材,品相极好,还带着山里清晨的露水味儿,是难得的好东西。”“尤其里面那几株‘七星草’,长势喜人。”“只是……这草有个毛病,金贵,最忌荤腥油腻,一沾上,药性就全毁了。”姜芷一边说,一边瞥了眼院子里那口正翻滚着肉块的大铁锅,故意将醉龙涎说成七星草,让货郎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