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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引子这不是一个关于流量与算法的故事,也无关短视频里一闪而过的滤镜脸和套路化的土味情话。这是一个发生在网速以K计算,拨号连接需要耐心等待滋滋啦啦电流声的年代,一个关于等待与想象,关于文字如何在冰冷屏幕间点燃心火的笨拙故事。那时的网红,不是直播带货的流量明星,或许只是某个BBS论坛里文笔犀利的楼主,或是个人主页上挂满原创诗歌的文学青年。人们敲击键盘,不是为了点赞与关注,而是为了在信息的荒原上,寻找那个能读懂自己字里行间隐秘心事的同类。那个年代的网络,像一片刚刚褪去迷雾的湖泊,水底的石子清晰可见,没有那么多暗流涌动,也没有那么多精心伪装的浮标。一旦两叶浮萍在这片水域相遇,那种欣喜与投契,往往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真挚。它不掺杂现实的考量,不裹挟物质的重量,纯粹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而见光死,在那时带着几分宿命的无奈。不是因为照片与真人的差距,而是因为那片由文字、想象和深夜灯光共同构筑的精神家园,一旦被现实的强光照射,便脆弱得不堪一击。不像现在,视频通话随手即来,奔现如同拆盲盒,快节奏的连接与断开,让情感也变得廉价而速朽。所以,写下这个故事,更像是打捞一段沉入时光湖底的记忆。如果你也曾经历过那个需要挂QQ升级、攒邮票换头像的年代,或许能从中嗅到一丝拨号上网时特有的、混合着期待与焦虑的铁锈味。如果你未曾经历,愿你能从中窥见,在没有那么多选择和诱惑的过去,一份隔着屏幕的情感,可以如何纯粹,又如何沉重。一、网线那端我与故乡,只隔一层窗纸。而我与她,隔着的是万水千山,和一根细细的、承载着所有心跳与想象的网线。那是2003年的深秋,北方的风已经带上了刀子般的寒意。我刚刚把自己那个简陋的文学网站陋石居架设在朋友公司闲置的服务器上。域名是花了五十块钱在某个小代理商那里注册的,空间则是朋友半卖半送的友情支持。每天下班后,我都会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摩托车,穿过三条被落叶覆盖的街道,去朋友公司那间布满服务器嗡鸣的机房,调试代码,更新内容,回复寥寥无几的访客留言。网站的BBS论坛板块,更是门可罗雀。偶尔有几个零星的帖子,也多是广告和测试内容。我像一个守着空荡城堡的国王,固执地相信总有一天会有迷途的旅人叩响城门。直到那个枫叶红透的傍晚。当我习惯性地点开OutlookExpress,准备清理一天的垃圾邮件时,一个陌生的发件人地址跳了出来——net_driftweed@xxx。com,邮件主题只有四个字:网既是水。我的心猛地一跳。我的网名,或者说,我在那个文学网站上的管理员ID,正是水中浮萍。这四个字像一句偈语,又像一句暗号。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双击打开了邮件。邮件内容简洁得如同诗行:你我都是萍,我是网中的飘萍,你是水中的浮萍。多巧。你的‘陋石居’像口深井,能看见底却探不到边。附件里是我的涂鸦,盼指教。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简笔画的蒲公英图案。网中飘萍。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股奇异的电流窜过脊背。网,在那个时候,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一个模糊而新奇的概念。有人视之为洪水猛兽,有人视之为信息宝库,而她,却将其比作水。我们这些在网上游荡的人,可不就是水中的浮萍么无根,却渴望着联结。附件是一个Word文档,题为《空心的人》。我点开,逐字逐句地读下去。那是一篇关于都市孤独感的散文,文字细腻而锋利,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现代人看似繁华实则空洞的内心。她写深夜加班后空无一人的街道,写便利店暖黄灯光下沉默的收银员,写地铁里面无表情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那些我每天都在经历,却从未深思过的场景,在她笔下突然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多注重个人情感的人。我喃喃自语。这篇散文,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内心深处同样涌动着的孤独与对真挚情感的渴望。我立刻回复了邮件,言辞间难掩激动与赞赏。我告诉她,她的文字像一束光,照亮了我陋石居的某个角落。她的回信来得很快,第二天一早,就在我的收件箱里静静躺着。依旧是简洁的风格,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俏皮:能在茫茫网海里找到一口‘深井’,并投下一颗小石子听到回声,是我的幸运。你的网站,有我喜欢的安静。就这样,我们开始了邮件往来。从最初的每月一封,到后来的每周几封,再到后来,每天打开邮箱,期待她的邮件,成了我雷打不动的习惯。我们聊文学,从鲁迅聊到卡夫卡,从唐诗宋词聊到朦胧诗派;我们聊音乐,她喜欢老狼的《同桌的你》,我偏爱崔健的《一无所有》;我们聊电影,她为《泰坦尼克号》的杰克流泪,我为《肖申克的救赎》的安迪喝彩;我们也聊生活中的琐事,她会告诉我她学校门口那家馄饨摊,老板今天又多给了她一勺辣椒油;我会跟她说我那辆破摩托车,今天又在半路抛锚,推着走了三里地。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现实中过于具体的坐标,比如姓名、职业、住址。我们像两个戴着面具的舞者,在文字构筑的舞台上,尽情释放着平日里被压抑的自我。在单位,我是兢兢业业的小职员;在家里,我是丈夫,是父亲。只有在与网中飘萍的邮件里,我才感觉自己真正是我,那个曾经怀揣文学梦想,渴望精神共鸣的青年。这种感觉,与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同。办公室里同事间的勾心斗角,酒桌上的虚与委蛇,甚至与妻子之间,也早已从最初的激情归于平淡,变成了左手握右手般的熟悉与温暖,但也少了那份心跳加速的悸动。而网中飘萍的文字,像一剂强心针,总能在我感到疲惫麻木时,注入一股鲜活的力量。我们交流的媒介,主要是邮件。偶尔,也会在QQ上聊几句。那时的QQ,还没有现在这么多花哨的功能,没有表情包轰炸,没有短视频分享,只有简单的文字、系统自带的简陋表情,和偶尔卡顿的正在输入提示。但就是那个正在输入,常常让我对着屏幕发呆许久。我想象着她敲击键盘的样子,想象着她蹙眉思考的神情,想象着她看到我消息时嘴角扬起的弧度。这种基于文字的想象,赋予了对方一种近乎完美的滤镜。她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是模糊的,却又是美好的。我坚信,能写出如此文字的女子,内心一定是丰盈而美丽的。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她的邮件里,附带了一张照片。发送时间是凌晨四点十七分。这个时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我仿佛能看到她房间里那盏孤灯,看到她对着屏幕,反复斟酌是否要按下发送键的犹豫。网络时间或许会有几秒误差,但这份深夜的心意,却精确得如同手术刀。我的指尖悬在鼠标上方,久久不敢点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我既期待,又害怕。期待一睹她的真容,又害怕现实中的她,与我脑海中那个完美的形象产生偏差。朋友曾给我发过一条调侃短信:握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握住情人的手,一股暖流涌心头……那时我只当笑话看,此刻,这两句话却像两把钝刀,在我胸口反复切割。我有妻子,有孩子,有一个在外人看来美满的家庭。可为什么,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网络女子的照片,我会如此心神不宁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猛地点击了附件。照片缓缓打开。背景是大学图书馆的阅览室,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斜倚在书架旁,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她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左手食指勾着一本沈从文的《边城》,书页间露出半截钢笔。最让我心动的,是她的眼睛。透过镜片,那双眼睛像一泓深秋的湖水,清澈、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却又在眼底藏着星光。那不是惊艳的美,却有着一种让人沉静下来的力量。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别怀疑,这不是Photoshop的杰作,是我妈当年在产房里亲手验收的正品。后面跟着三个吐舌头的俏皮表情。我对着照片,看了很久很久。心中的大石轰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悸动。她比我想象中更美好。那种美好,不是惊鸿一瞥的惊艳,而是润物细无声的妥帖。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那层隔着我们的窗纸,似乎被这张照片捅破了一个小孔,让现实的微光,照进了那个纯粹由文字构筑的虚拟世界。而这束光,既带来了温暖,也带来了无法回避的阴影。二、心湖涟漪日子像指间的沙,在邮件的往来和QQ头像的明灭中悄然流逝。与网中飘萍的交流,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像每天清晨的第一杯咖啡,提神,且带着微苦的回甘。我们的话题越来越深入,从文学艺术延伸到个人经历、情感困惑,甚至是对未来的迷茫与憧憬。她告诉我,她是一所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即将毕业,正面临着考研还是工作的抉择。她热爱文学,却又对纯粹的文学道路感到不安。你说,我们是不是都太理想主义了有一次,她在邮件里这样问我。现实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我们这些‘飘萍’,真的能找到可以扎根的土壤吗我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心中五味杂陈。我何尝不是如此曾经的文学梦想,在日复一日的琐碎工作和柴米油盐中,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是她的出现,像一阵清风,吹散了些许尘埃,让那微弱的火苗重新燃起。或许理想主义本身,就是一种土壤。我回复她,哪怕只有方寸之地,只要用心浇灌,也能开出自己的花。我们开始分享彼此生活中的更多细节。她会拍下学校食堂的饭菜发给我,吐槽今天的红烧肉太咸;我会拍下我儿子蹒跚学步的视频(当然,是经过剪辑,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背影和欢快的笑声),告诉她生命的神奇。我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条界线,不去触碰那些可能引发现实风暴的雷区——我的婚姻,她的具体生活轨迹。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情感的升温。那种感觉,很微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出轨,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婚外情。我们在对方身上找到了久违的理解与共鸣,找到了在现实生活中无法获得的精神慰藉。她会在我加班疲惫不堪时,发来一首温暖的小诗;我会在她为毕业论文焦虑时,分享我过去写作的经验和技巧。我们像是彼此的树洞,倾听着对方不为人知的心事;又像是彼此的灯塔,在迷茫时给予对方前行的勇气。有一次,我因为一个项目方案被领导当众批评,心情跌到了谷底。回到家,面对妻子关切的询问,我只能强颜欢笑,说没事,工作上的小事。夜深人静,我坐在电脑前,习惯性地打开QQ,看到网中飘萍的头像亮着,显示在线。我犹豫了一下,敲下几个字:今天,有点不开心。几乎是立刻,她的消息就回了过来:怎么了愿意和我说说吗我听着。那一刻,积压在心头的委屈、愤怒和沮丧,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我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将白天的遭遇和盘托出,语无伦次,甚至带着一些粗话。她没有打断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或者一句简单的我懂。等我发泄完,屏幕那头沉默了几分钟,然后她发来一段话:我想起小时候,我家养的那只猫,总是喜欢爬到院墙上晒太阳。有一次,它不小心摔了下来,呜呜地叫着,很委屈。我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它的背。它很快就安静下来,还用头蹭我的手。其实,人有时候也像那只猫,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安心舔舐伤口的角落,和一个愿意倾听的拥抱。你很好,真的。别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那段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所有的负面情绪,仿佛都被她温柔的文字一一抚平。我看着屏幕上的网中飘萍四个字,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能真实地拥抱她一下。这种渴望,带着一种心向往之的无奈。我们都清楚,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网线和地理上的距离,更是现实中无法逾越的鸿沟。我有我的家庭,她有她的人生。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因为网络这个特殊的介质,短暂地交汇,产生了交集,但最终,似乎还是要回归各自的轨道。data-fanqie-type=pay_tag>如果……有一次,在深夜的QQ聊天中,她突然发来这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个省略号。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悬在键盘上,等待着下文。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电脑主机轻微的嗡嗡声。几分钟后,她的消息才再次传来:没什么。晚安。那一夜,我辗转反侧。如果后面是什么是如果我们早一点相遇还是如果我们都单身或者,是更大胆的假设我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去想。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溺水者,明明知道眼前的浮木可能并不牢固,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抓住。与她的网恋,和现在人们口中的网恋,有着本质的不同。现在的网恋,便捷得近乎廉价。打开一个交友APP,左滑右滑,就能匹配到形形色色的人。视频通话可以随时看到对方的音容笑貌,定位共享可以知道对方此刻身在何处。一切都变得那么真实,那么触手可及。但这种便捷,也让情感的建立变得轻率。人们习惯了快速开始,也习惯了快速结束。文字的魅力被视觉冲击所取代,耐心的倾听被碎片化的信息所淹没。奔现成了网恋的最终目的,一旦见面感觉不对,便迅速拉黑删除,仿佛那段虚拟的情感从未存在过。而我们那时的网恋,更像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一场关于想象与克制的修行。我们没有视频,甚至很少语音(那时电话费昂贵,网络语音质量也差)。我们主要依靠文字,用文字描绘自己,用文字感知对方。这种交流方式,慢,却也更深沉。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品味对方的每一个词语,每一个标点。我们在文字中构建对方的形象,也构建一个理想中的自己。这种基于想象的情感,虽然脆弱,却也因此而更加纯粹,更加刻骨铭心。我们像两个虔诚的信徒,守护着这份在网络世界里悄然生长的情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们都知道这份感情可能不合时宜,可能没有结果,但那种精神上的契合与慰藉,却让我们无法轻易割舍。网中飘萍曾在邮件里写道:我们就像两颗在茫茫宇宙中运行的星星,偶然偏离了轨道,互相吸引,发出微弱的光芒。但我们都清楚,这种偏离只是暂时的,最终还是要回到各自的星系。但至少,我们曾经照亮过彼此,不是吗我看着这段话,心中充满了酸涩与无奈。是啊,照亮过彼此。但这份光亮,也让我更加看清了现实与理想的差距,更加体会到那份心向往之,却身不能至的痛苦。我开始在现实与虚拟之间摇摆不定。回到家,看到妻子忙碌的身影和孩子纯真的笑脸,我会感到深深的愧疚。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偷窃了妻子的信任,也偷窃了这份婚姻的纯粹。但当我打开电脑,看到网中飘萍的邮件或QQ留言时,那份愧疚又会被与她交流的喜悦和悸动所冲淡。这种内心的煎熬,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日复一日地在我心中上演。而我知道,这场战争,没有赢家。三、此岸彼岸时间的指针,悄无声息地滑向了2004年的夏天。空气中弥漫着毕业季特有的离愁别绪,也弥漫着世界杯的狂热呐喊。网中飘萍顺利毕业了,她选择了考取本校的研究生,继续在她钟爱的文字世界里深造。我们的交流,似乎也随着她身份的转变,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有那么多整块的时间,可以在深夜里陪我在QQ上闲聊,或是精心打磨一封封邮件。她的邮件间隔拉长了,有时是一周,有时甚至是十天半月。邮件内容也多了些学术术语,谈论福柯、德里达,谈论论文选题和导师的严苛。我能感觉到,她正在一步步走向她的现实人生,那个充满了学术压力、未来憧憬和具体挑战的世界。而我,依旧在原地打转,每天重复着朝九晚五的工作,家庭的责任像一个无形的陀螺,抽打着我不停旋转。起初,我有些失落,甚至有些许的埋怨。习惯了她及时的回复和深夜的陪伴,突然的失联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仿佛手中的风筝线,随时可能断裂。我开始频繁地查看邮箱和QQ,对着她灰暗的头像发呆,想象着她此刻正在做什么。是在图书馆的故纸堆里埋首,还是在课堂上与老师同学激烈辩论有一次,我连续十天没有收到她的邮件,QQ头像也一直是灰色的。那种等待的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她厌倦了这种虚拟的交流,想要淡出我的世界就在我快要忍不住想要给她发一封措辞严厉的质问邮件时,她的邮件终于来了。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零二分。邮件内容很简单,说她最近在赶一篇重要的课程论文,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刚刚才提交上去。附件里是一张她的近照。照片上的她,明显憔悴了许多,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但眼神依旧明亮,嘴角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满足的微笑。背景是她宿舍的书桌,堆满了厚厚的书籍和资料,台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抱歉,让你久等了。她在邮件里写道,最近真的太忙了,感觉自己像个陀螺,被论文和课题抽得停不下来。但每次忙完一阵,打开邮箱,看到你的头像,就觉得特别安心。知道你在那里,就好。那一刻,所有的埋怨和焦虑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理解和心疼。我回复她,让她注意身体,不要太拼命,告诉她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她。从那以后,我开始学着调整自己的心态,去适应这种新的交流节奏。我不再刻意期待她的回复,而是把想对她说的话,写成一封封邮件,在夜深人静时发给她。就像把心事投进一个遥远的信箱,不求立刻得到回音,只求那份倾诉的安心。而她,也总会在忙碌的间隙,给我回复长长的邮件。她会跟我分享她在学术上的困惑与收获,会跟我吐槽导师的严格和同学的奇葩,也会跟我描绘她对未来的设想——她想成为一名大学老师,教书育人,同时继续自己的文学创作。我们的交流,似乎从最初的激情与悸动,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稳定的默契。我们都明白,我们无法真正介入对方的现实生活,这份网络情缘,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和支撑。它像一座桥梁,连接着两个孤独的灵魂,让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不再感到那么孤单。这种心向往之,却又深知现实阻隔的无奈,时常让我感到一种淡淡的忧伤。我常常会想,如果我们早一点相遇,在我还没有结婚,她还没有开始她的学术道路之前,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清楚地知道,生活没有如果。我有我的家庭,她有她的追求。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曾经因为某种机缘巧合而短暂相交,发出过耀眼的光芒,但最终还是要延伸向各自不同的远方。2005年的春节,她给我寄来了一张贺卡,还有一包她家乡的特产——一种手工制作的酥糖。贺卡上是她亲手画的一幅小画:两只小小的浮萍,在一片水域中遥遥相望,水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天空的流云。画的旁边,她用娟秀的字迹写道:浮萍虽无根,相逢即是缘。愿这份缘,能像这酥糖一样,在岁月里留下淡淡的甜。我把那张贺卡小心翼翼地夹在我最珍爱的一本书里,把那包酥糖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偶尔,我会打开抽屉,闻一闻那淡淡的酥糖香,就像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感受到了那份遥远而真挚的温暖。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邮件往来越来越少。她研究生毕业后,去了南方一座大城市的一所高校任教,工作异常繁忙。而我,也在事业上有了新的发展,工作压力越来越大,陪伴家人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见面的事情。仿佛那次差点成行的约定,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我们都明白,有些美好,只适合留在梦里,留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一旦触碰现实,那份美好或许就会荡然无存。有一天,我收到了她的最后一封邮件。邮件很短,她说她要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同校的同事,一个同样热爱文学的青年学者。她感谢我这么多年来的陪伴和理解,说我是她网络世界里的一盏灯,照亮过她一段迷茫的青春岁月。我们就像两颗在茫茫宇宙中偶然相遇的流星,互相照亮过对方,然后继续各自的旅程。她写道,谢谢你,水中浮萍。祝你幸福。邮件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蒲公英图案,和我们初识时她邮件末尾的那个图案一模一样。我静静地看着那封邮件,看了很久很久。心中没有失落,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淡淡的释然和祝福。我给她回复了一封邮件,真诚地祝福她新婚快乐,希望她在未来的生活中,能够一直幸福下去。发送完邮件,我关掉了邮箱,也关掉了那个陪伴了我多年的QQ号。我知道,一段属于我的青春岁月,一段关于网络、关于文字、关于网中飘萍和水中浮萍的故事,就此画上了一个句号。四、拨号声里的回声2004年的江城,秋老虎还赖在九月不走。办公室的老式空调嗡嗡转着,吹出来的风带着股霉味。我盯着电脑屏幕上改了第七遍的小说结尾,指尖的烟蒂积了长长一截灰。桌角的搪瓷杯里,速溶咖啡已经凉透,杯壁上挂着褐色的渍,像幅模糊的地图。又加班同事老张收拾东西时拍了拍我肩膀,你老婆昨晚打电话来,问你是不是住公司了。我含糊地嗯了一声,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走廊的声控灯啪地灭了,整层楼只剩下我桌上这盏台灯,和主机箱低沉的嗡鸣。那时的互联网还不叫互联网,叫网上——一个需要用电话线连接的、神秘又遥远的地方。拨号上网时,调制解调器会发出滋滋啦啦的怪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电话线里打架,然后突然嘀——一声长鸣,屏幕右下角跳出已连接,速度:56。6kbps,才算真正上岸。我点开Outlook,收件箱里躺着三封新邮件。前两封是广告,标题花里胡哨的恭喜您中了二等奖。第三封的发件人栏写着:清荷,主题是:关于《冰湖》的一点想法。《冰湖》是我发在个人主页上的中篇小说,写一个男人在结冰的湖面上寻找丢失的记忆。点击量惨淡,三个月只有七个评论,都是写得不错继续加油之类的客套话。但这封邮件不一样,正文开头就劈头盖脸:第三章第三节,主角掉进冰窟时,说湖水像针一样扎进骨头,但结冰的湖水应该是钝痛,像无数根棉签在擦伤口——我小时候掉进过村里的池塘,知道那种感觉。后面附着三页Word文档,红色批注密密麻麻:这里的比喻太刻意,月光像碎玻璃不如月光像刚化的冰,看着亮,摸着凉;配角的动机不成立,他为什么要偷主角的日记;结尾的开放式处理很好,但少了点余味,建议加一句环境描写,比如冰面开始融化,水里飘着片落叶。最后一行,她用蓝色字体写:但父亲把冰凿递给我时,手套上的冰碴掉进我脖子里这句,我读哭了。像看见我爸当年给我送棉袄,雪花从他领口灌进去的样子。鼠标悬在回复按钮上,我犹豫了很久。那时的网上交流,不像现在发微信那样随意——邮件是郑重的,要斟酌词句,要检查错别字,甚至要考虑字体和字号。我删了又改,最后只回了句:谢谢指正。你也掉进过冰湖点击发送的瞬间,屏幕右下角的连接图标突然闪了闪。调制解调器发出一阵急促的滋滋声,然后啪地断了线。窗外的路灯透过积灰的玻璃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谁在黑暗里划了根火柴。我重新拨号时,心里竟有点莫名的期待。后来才知道,这种期待,会在往后无数个深夜里,变成我对着正在连接的进度条发呆的理由——那时的网很慢,慢到足够让人心生敬畏,让每一句回复都像在写信,让每一次等待都像在等一封漂洋过海的信。五、文字构筑的岛屿她的第二封邮件,隔了整整三天才到。那天我刚把孩子哄睡,妻子在客厅看电视,遥控器按得噼啪响。我躲进书房,插上电话线拨号。滋滋啦啦的声音吵醒了孩子,卧室里传来哭闹声,妻子在外面喊:又上网电费不要钱啊!网费不要钱呐我没敢应声,盯着屏幕上跳出的新邮件提示,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邮件标题是关于冰湖的后续,正文很短:不是冰湖,是村口的池塘,冬月里结了层薄冰。我跟弟弟去滑冰,冰裂了,我掉下去,弟弟吓得跑回家喊人。等我爸把我捞上来时,我已经冻得说不出话,他把我揣进棉袄里往卫生院跑,雪粒子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盐。多亏我掉下的地方不深……后面附着个音频文件,后缀是。wav。那时的语音邮件很少见,大多人嫌占内存——56K的网速,下载一个1分钟的语音要等十分钟。我戴着耳机点开,电流杂音先刺啦响了两声,然后传来她的笑声,清越得像风铃撞在玻璃上:本来想录段池塘的声音给你,可现在是秋天,池塘干了一半,只有青蛙叫。下次春天录给你听我把这段语音设成了电脑开机音效。每次启动电脑,刺啦的电流声后,她的笑声会从机箱里飘出来,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声。妻子问过:这什么怪声音我说是系统自带的提示音,她白了我一眼:什么破系统,还带笑声。她开始给我发邮件的频率,渐渐固定在每周两封。周二说楼下的樟树开花了,落了一地紫白色的花瓣,踩上去像踩碎了星星,周五说今天在书店看到你的书,被塞在滞销书专柜,封面都磨破了。有次她寄来张扫描的照片,是张泛黄的借书证,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眼睛亮得像盛着水:这是我二十岁时的样子,那时总去图书馆偷看你发在《萌芽》上的短文。我也开始在邮件里说更多话。说孩子昨天把蜡笔涂在了墙上,画了只四不像的猫;说妻子最近总加班,回家就累得倒头睡;说小区门口卖煎饼果子的阿姨换了新炉子,摊出来的饼更脆了。这些在现实里无人可说的琐事,在邮件里却变得鲜活——她会认真回复:猫画得不像才好,像毕加索的画;你妻子是不是穿蓝色的护士服我猜她戴眼镜,头发扎成马尾;煎饼果子要加双蛋,阿姨才会多刷点酱。有天深夜,她突然发来封邮件,标题是紧急。我吓得以为出了什么事,点开却只有一句话:QQ通过一下,我是清荷,头像用的荷花。那时QQ刚流行不久,办公室的年轻人都在用,但我们这种有家室的,大多偷偷注册个小号。我的小号叫阿明,头像是片灰色的云,资料里只填了男,30岁。她的头像跳出来时,我愣了很久——不是现在那种高清的荷花图,是手绘的简笔画:一朵粉色的莲花,花瓣边缘有点歪,像小孩子画的。终于加上了。她发来个笑脸符号,那时的表情包还很朴素,只有:):(之类的ASCII字符。邮件太慢了,等不及。那天我们聊到凌晨两点。窗外的雨打在防盗网上,噼啪作响。妻子在卧室里翻了个身,我赶紧把耳机音量调小。对话框里的文字一行行往上滚,像两条在黑暗里互相追逐的鱼。她问我:你写小说时,会把自己写进去吗我说:会。《冰湖》里那个父亲,就是我爸。她发来个惊讶的表情:我猜也是。你写他手背上全是裂口,冬天会渗血,我爸也是这样,他是木匠,手上的裂口能塞进个指甲盖。我问她:你做什么工作她隔了很久才回复:自由职业。给杂志画插画,偶尔写点小文章。后面跟了个害羞的表情,:-P。那时的网上交流,没有视频,没有语音通话(除非用专门的软件,但很卡),只有文字和偶尔的图片。我们像两个盲人,用指尖触摸对方的灵魂——她会记住我小说里的细节,我会记得她邮件里的比喻;她知道我怕香菜,我知道她不吃葱姜;她会在我抱怨客户时发来个:),说别气,给你画了只猫,然后发来张扫描的速写:一只肥猫趴在键盘上,爪子踩着退格键。这些细碎的、笨拙的、带着电流杂音的交流,在2004年的互联网上,构筑了一座只属于我们的岛屿。岛很小,只有文字、邮件和偶尔的语音,但足够让我们暂时逃离现实的围堵——她的现实是什么,我没问;我的现实(妻子、孩子、改不完的小说),她没提。我们心照不宣地守着这座岛,像守着一个秘密的花园。六、深陷其中加班到深夜的日子,我开始期待她的QQ头像亮起。那时的QQ,上线时会滴滴响两声,头像在灰色的列表里突然变亮,像黑暗里亮起一盏灯。她的头像是那朵手绘的荷花,总在晚上十点半准时亮起——后来才知道,她是等孩子睡了才敢上网,跟我一样。还在改方案她发来这句话时,后面总跟着个咖啡的ASCII画:(那时还没有表情包,都是用字符拼的)。嗯,客户说结尾太丧。我回复时,听见书房外传来妻子的脚步声,赶紧把聊天窗口最小化。丧才好啊。她发来个叹气的表情,生活本来就丧,小说写得太甜,像往苦咖啡里加三勺糖,腻。有次我抱怨客户的无理要求,说想辞职去山里写小说,她突然发来段语音。我戴着耳机点开,电流杂音比上次更重,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总对着电风扇说话,以为风能把烦恼吹走。。。。。。现在对着麦克风说话,觉得你那边的风。。。。。。也能把我的安慰吹过去呢。。。。。。语音里有孩子的哭闹声,她匆匆说了句先不说了就下了线。我盯着灰色的荷花头像,耳机里还残留着她的笑声,混着电流的杂音,像谁在耳边轻轻叹了口气。我把这段语音设成手机铃声,却从不敢在家人面前响起。那时的手机还是诺基亚的直板机,铃声是单调的电子音,这段带着电流杂音的笑声,显得格格不入。有次在超市,手机突然响了,我手忙脚乱地按掉,妻子奇怪地看我:什么铃声跟鬼叫似的。我没敢解释——那时的网恋,在大多数人眼里,跟出轨没什么区别。她开始在聊天时问些奇怪的问题。你那边现在是什么天气江城今天下雨,我收衣服时被淋湿了。你家楼下的樟树开花了吗开了,落了一地,清洁工扫的时候骂骂咧咧。你常用的钢笔是什么牌子英雄牌,黑色的,笔帽上有个小缺口。起初我没在意,以为只是闲聊。直到某天她突然说:我知道你住在哪了。血液嗡地冲上头顶。我握着鼠标的手开始出汗,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她发来张截图,是我个人主页关于站长的页面——2002年我刚做个人主页时,为了方便读者寄书,填了详细地址:江城XX区粮道街XX小区3栋2单元601。后来觉得不妥,三个月前就删了,但她的截图显示,百度快照里还存着那个页面的缓存。截图日期是去年冬天,她第一次给我发邮件的第二天。别紧张。她发来个安抚的表情,是用字符拼的:_。我只是想给你寄张明信片。我盯着屏幕,突然想起个人主页的访客留言板——那时的个人主页都有这个功能,谁来访过,留了什么话,都清清楚楚。我翻到去年冬天的留言,在第37页找到了条匿名留言:冰湖写得真好,站长加油。时间是12月17日,她发第一封邮件的前一天。原来她不是突然出现的。她在我的文字里潜伏了那么久,像个沉默的读者,看着我写生活的琐碎,写婚姻的疲惫,写小说被退稿时的沮丧。她用三个月的时间,把我的个人主页翻了个底朝天,连百度快照这种技术细节都没放过——那时的网上,没有一键获取个人信息的黑科技,要找到一个人的地址,得像侦探一样,在蛛丝马迹里慢慢拼凑。这种认真,让我心里又暖又慌。生日前三天,快递员敲响了家门。妻子正在厨房做饭,油烟机嗡嗡响。她擦着手去开门,我跟在后面,看见快递员递过来个纸箱,印着淡粉色的荷花图案。谁寄的妻子随口问,接过笔签收。我心脏骤停,盯着那个纸箱,喉咙发紧:读。。。。。。读者寄的书。读者妻子把纸箱放在茶几上,什么读者这么好心,还寄礼物她弯腰去拆,我赶紧拦住:我。。。。。。我拿到书房拆,别把书弄脏了。她白了我一眼:神神秘秘的。躲进书房,我关上门,手抖得拆不开胶带。纸箱里垫着泡沫纸,剥开后是个丝绒盒子,打开的瞬间,水晶折射的光刺痛了眼睛——是只蜷着身子的水晶绵羊,羊角上缀着细碎的水钻,底座刻着行小字:愿你如羊般温顺,亦如磐石般坚定。绵羊是我的生肖。这个连妻子都时常忘记的细节(她总说我属狼,因为我脾气差),她却记得清清楚楚。我把水晶羊藏进书柜最深处,用《现代汉语词典》压着。可每次深夜写作,眼角余光总能瞥见那抹跳动的晶光,像双眼睛在黑暗里凝视着我。她在QQ上问:收到了吗收到了,很喜欢。我回复时,手指在键盘上发抖。喜欢就好。她发来个害羞的表情,本来想刻愿你自由,又怕你觉得我在怂恿你做坏事。对话框里的正在输入闪了很久,最后跳出一句:我知道你有妻子孩子。我盯着这句话,突然鼻子发酸。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水晶羊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谁在黑暗里撒了把星星。那时的网上,没有养鱼,没有撩骚,没有暧昧拉扯——我们都带着各自的现实枷锁,在虚拟的水域相遇,小心翼翼地划着船,不敢靠近彼此的岸。七、冰与萍她开始给我寄明信片。每张明信片上都印着不同的风景:苏州的园林,杭州的西湖,成都的茶馆。。。。。。背面用钢笔写着几行小字,有时是今天路过茶馆,看见个老先生在写毛笔字,像你小说里的主角,有时是西湖的荷花谢了,莲蓬垂在水里,像你说的老了的心事。我把这些明信片藏在《现代汉语词典》里,夹在婚姻和责任那两页。有次妻子翻词典查龋齿怎么读,差点翻到,我吓得赶紧抢过来:我来查!你眼神不好!她奇怪地看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我们的聊天,渐渐多了些现实的影子。我儿子今天在幼儿园打架了,把小朋友的脸抓破了。她发来个哭脸的ASCII画。我女儿昨天把我的钢笔扔进了马桶。我回复时,想起那支英雄牌钢笔,笔帽上的缺口还是她问过的。你妻子。。。。。。对你好吗她突然问。对话框沉默了很久。我看着屏幕上的光标一闪一闪,像在问我:你敢说实话吗她挺好的。我敲下这句话,删了又改,就是。。。。。。太忙了。她是护士,总加班,我们很少说话。我也是。她发来个叹气的表情,我老公在工地上班,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我一个人带孩子,有时候看着窗外的月亮,觉得自己像个孤岛。原来她也有丈夫。原来我们都是被困在现实里的人,在网上找一艘临时停靠的船。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江城下第一场雪时,她发来封邮件,标题是关于冰的梦。我梦见你站在湖边,湖水都结成了冰。你说想滑冰,却找不到冰刀。我盯着这句话,突然想起自己从未告诉过她,童年时掉进冰湖的事。那年我八岁,跟父亲去乡下拜年。村后的池塘结了冰,我偷偷跑过去滑,冰裂了,我掉下去,父亲跳下来把我捞上来。他背着我往卫生院跑,雪粒子打在他后颈,融化成水顺着衣领流进棉袄。后来他落下病根,一到冬天就咳嗽,直到去世前一年,还在咳。你怎么知道我怕冰我颤抖着回复邮件。她的回复来得很快,只有一句话:因为我们都是萍啊。水结冰的时候,萍该往哪里飘呢萍。她第一次给我发邮件时,落款是清荷,那时的邮件内容,总是带着初夏的微凉与洁净,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亭亭玉立的雅致。我曾以为,她会一直是那朵清荷,在自己的一方池塘里,从容地舒展着叶片,无论风雨,自有其笃定的姿态。我们邮件往来,谈论文学,分享生活中的琐碎与感悟,她的见解独到,笔触细腻,像清荷上滚动的露珠,晶莹而剔透。我习惯了她的清荷,习惯了那份仿佛能安定人心的从容。后来,不知从何时起,邮件的末尾,那个雅致的清荷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简单,也更让人心头一荡的字——萍。第一次看到这个落款时,我愣了许久。萍,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聚散无常。为何是萍我曾想问她,却又觉得似乎不必。因为那段时间,我们的联系确实也像浮萍一样,时断时续,漂浮不定。生活的洪流将我们各自裹挟,奔向不同的方向,曾经笃定的从容,渐渐被一种身不由己的漂泊感取代。邮件的内容,也多了些感慨,少了些笃定,多了些对前路的迷茫,少了些对当下的安享。我问过她一次,为何从清荷变成了萍。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邮件石沉大海。然后,才收到她简短的回复:清荷需要淤泥,需要夏日,太牵绊。萍,多好,自在,也……身不由己。那时我还不太懂身不由己这四个字的重量。直到此刻,看到她这句因为我们都是萍啊。水结冰的时候,萍该往哪里飘呢,心中才豁然开朗,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深切的寒意。是啊,我们都是萍。曾经在某一片温暖的水域相遇,相互映照,以为那就是永远的港湾。我们分享过阳光,也共担过风雨,以为彼此的陪伴会像荷叶对荷花那样自然而持久。可我们忘了,萍是无根的,水是流动的。当季节变换,当赖以生存的水域开始冰封,曾经的相依相伴,便成了无处可依的惶恐。水结冰的时候,萍该往哪里飘呢这个问题,像一片冰冷的叶子,轻轻落在我的心湖,瞬间激起圈圈涟漪,然后迅速冻结。我看着屏幕上那句回复,久久无法动弹。窗外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照不进此刻骤然冰封的心房。原来,我们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从相互慰藉的清荷,变成了彼此映照却终将离散的浮萍。而她,早已清醒地看到了结局,或者说,预见了这无法避免的寒冬。那么,我呢我又该往哪里飘或者,我们这些萍,只能在日渐寒凉的水中,随波,逐流,等待着一场无法预料的冻结,或是一次不知归处的迁徙。答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萍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选择。八、尾声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互联网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智能手机普及,社交软件层出不穷,人们可以随时随地视频通话,奔现也变得轻而易举。网恋不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成了一种主流的交友方式。但我常常会怀念那个拨号上网的年代,怀念那个需要耐心等待邮件回复的年代,怀念那个用文字构筑情感世界的年代。那个年代的网恋,与现在相比,有着本质的不同。那时的网恋,更像是一场精神上的柏拉图式恋爱。我们依靠文字交流,用想象填补彼此形象的空白。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去了解对方,去倾听对方内心深处的声音。那份情感,纯粹而真挚,不掺杂任何物质的考量,不被任何现实的因素所裹挟。它像一坛陈年的酒,需要时间的发酵和沉淀,才能散发出醇厚的香气。而现在的网恋,似乎变得越来越快餐化、功利化。人们习惯于通过几张照片、一段短视频就对一个人下判断,习惯于用表情包代替真实的情感表达,习惯于快速地开始,又快速地结束。视频通话虽然拉近了物理距离,却似乎拉远了心灵的距离。人们在虚拟的世界里狂欢,却在现实的世界里感到更加孤独。偶尔,我会想起网中飘萍,想起我们那些深夜的邮件和QQ聊天,想起她发给我的那张照片,想起她寄来的那张贺卡和那包酥糖。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那个曾经在网络另一端陪伴过她的水中浮萍。但我知道,那段经历,那些文字,那些深夜的灯光和等待,都已经深深地刻进了我的生命里,成为了我青春记忆中一道独特而温暖的风景。它让我明白,真正的情感,无关乎距离,无关乎媒介,只关乎心灵的契合与灵魂的共鸣。它也让我更加珍惜现实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珍惜身边的亲人与朋友。如今,我偶尔还会打开那个尘封已久的QQ号,看着那个依旧灰暗的网中飘萍的头像,心中会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意。就像看到两片曾经在水中相遇,而后又各自漂向远方的浮萍,在岁月的河流里,留下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涟漪。而那道涟漪,早已融入了我生命的底色,成为了我人生中一份宝贵的财富。它提醒我,在这个快速变迁的时代,永远不要忘记文字的力量,不要忘记真诚的可贵,不要忘记,曾经有那样一个人,用文字照亮过你的生命。萍水相逢而已……我的名字为啥有一个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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