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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第1章我第三次看见林婉对着镜子整理高领毛衣时,终于忍不住了。大夏天穿这个,你热不热我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她把毛衣领子又往上提了提,遮住下巴。林婉的手指顿了一下,很快挤出个笑:空调开太低,怕冷。她转身想走,我一把拉住她。毛衣领口被我扯歪,露出小片皮肤——像是烫伤的疤痕。我还没看清,她就像触电一样拍开我的手,把领子拉回去。别碰!她声音尖得吓人。我愣住了。结婚三年,林婉从没这么凶过。她立刻意识到失态,低头说了句我去做饭,逃似的钻进厨房。我盯着紧闭的厨房门,听见里面传来锅铲碰撞声,比平时重了三倍。餐桌上,我妈把筷子往碗上一拍。又吃青菜养兔子呢她斜眼瞪着林婉,我儿子天天加班,你就给他吃这个林婉端着饭碗的手抖了抖,没吭声。自从上个月我妈搬来照顾我们,每顿饭都像在打仗。妈,挺好吃的。我夹了块排骨放她碗里,您尝尝。尝什么尝!我妈突然拔高嗓门,结婚三年肚子都没动静,还有脸吃排骨我当年怀你的时候——我吃饱了。林婉站起来,碗里的饭还剩大半。我妈一把拽住她手腕:坐下!长辈说话你敢走我看见林婉手腕被掐得发白。她慢慢坐回去,毛衣领口随着动作又歪了,那道疤若隐若现。穿这么严实给谁看我妈突然伸手去扯她领子,大夏天装什么清高林婉猛地往后躲,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她捂着脖子冲进卧室,门摔得整栋楼都能听见。反了天了!我妈把筷子摔桌上,你看看你娶的什么玩意儿!我盯着卧室门,脑子里全是那道疤。半年前林婉回娘家住了一周,回来就开始穿高领毛衣。我问过她妈,说是感冒发烧挂了水。现在我不信了。第二天早上,林婉已经做好早饭。她站在灶台前煎蛋,高领毛衣被汗水浸湿一圈,粘在后颈上。我走过去想帮她擦汗,她条件反射般躲开。我自己来。她接过毛巾,手指碰到我时冰凉。我妈从卧室出来,看见煎蛋又开始了:就一个蛋我儿子上班那么累——我吃过了。我打断她,把林婉拉到身后,您要嫌不够,我路上买。我妈瞪着我,突然冷笑:行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她故意撞开林婉去盛粥,热粥溅在林婉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林婉没出声,把手藏到背后。我抓起车钥匙:林婉,送我去地铁站。车上她一直看窗外。等红灯时,我终于问出口:你脖子上的疤怎么弄的她手指绞在一起:。。。小时候烫的。半年前还没有。最近复发了。她声音越来越小,皮肤病。我知道她在撒谎。林婉左手无名指上有道疤,是小时候帮我摘野枣树上的刺划的。当时她笑着说:留疤才好,这样你永远欠我的。现在她连看都不敢看我。晚上加班回家,屋里黑着灯。我推开卧室门,看见林婉蜷在床上,毛衣领子湿了一大片——她在哭。我伸手想开灯,她突然说:别开。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照在她脖子上。那道疤比白天看到的更长,从耳后一直延伸到锁骨,像条蜈蚣。我妈今天又说什么了我坐在床沿。她摇头,眼泪砸在我手背上,烫得吓人。辞职吧。她突然说,我们搬出去住。我愣住。这套婚房是我妈卖了老房子贴钱买的,房产证上是我俩名字,但首付全是她的。再忍忍。我擦掉她的眼泪,等我升主管就——忍到什么时候她声音发抖,忍到我死吗我心脏猛地一缩。林婉从来不说这种话。她是我们大学话剧社的台柱子,演过《雷雨》里的四凤。毕业演出那天,她穿着白旗袍在台上转圈,灯光照得她像在发光。现在她缩在我怀里发抖,毛衣领口全是泪。第二天周六,我妈一大早就去跳广场舞。我听见林婉在阳台晾衣服,水盆咣当一声响。跑出去看见她跪在地上捡衣服,袖子滑到手肘——小臂上全是淤青。这又是怎么弄的我抓起她胳膊。她急着往回抽:晾衣杆砸的。。。我掰开她手指,掌心四个半月形的指甲印,已经结痂了。这是她自己掐的。我妈干的她摇头,眼泪直接掉下来。我翻出医药箱给她涂药,棉签碰到伤口时她抖了一下。我忽然想起上周半夜听见卫生间水声,当时以为她在洗澡。现在我知道了,她在哭。涂完药我抱住她,摸到她后背的骨头。这半年她瘦了十几斤,毛衣空荡荡的。今晚我跟我妈谈。我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你先回娘家住几天。她突然抓住我手腕:别!指甲陷进我肉里,她会——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打断她。我妈回来了,手里拎着菜市场塑料袋。大白天搂搂抱抱,要不要脸她把塑料袋砸在茶几上,菜买回来了,做顿饭磨蹭半天!林婉立刻站起来往厨房走,被我一把拉住。妈。我听见自己声音在抖,您以后别这么说话。我妈愣了下,接着笑得像听见什么笑话:我这么说话怎么了你媳妇金贵说不得她突然扯开领口露出肩膀上一道疤,当年生你难产,医生划这么大口子我说什么了林婉挣脱我的手钻进厨房。油烟机响起来,盖住了所有声音。我妈凑过来压低声音:你媳妇最近老往医院跑,当我不知道她眼里闪着恶毒的光,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就是废物,趁早离了!我盯着她肩膀上那道疤——和林婉脖子上的像极了。第2章我妈那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我胸口。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就是废物。厨房里,林婉的铲子停了一秒,接着更用力地翻炒起来,声音大得像在砸锅。我盯着我妈那张刻薄的脸,突然发现她嘴角有颗饭粒——是刚才林婉给她盛的饭。妈,您别太过分。我声音压得极低。她嗤笑一声,故意提高嗓门:我过分你媳妇天天往医院跑,钱都花在治她那破身子上,连个蛋都下不出来!砰!厨房传来碗摔碎的声音。我冲进去时,林婉正蹲在地上捡碎片,手指被割出血。我抓住她手腕,她猛地一颤,血珠甩在我衬衫上。别碰!她声音发抖,脏……我这才看见她胳膊内侧还有几道淤青,像是被人掐的。谁干的我嗓子发紧。她摇头,眼泪砸在瓷片上。我妈靠在门框上冷笑:装什么可怜洗个碗都能摔,要你有什么用我猛地站起来,我妈被我脸色吓到,后退半步。周磊!林婉拉住我裤腿,……我没事。她手指上的血蹭在我裤子上,暗红一片。那晚我妈早早关房门睡了。我翻出医药箱给林婉包扎,她缩在沙发角落,毛衣领子湿透——全是汗。热就把毛衣脱了。我去开空调。不行!她突然尖叫,死死按住领口。我愣在原地。她像意识到失态,声音立刻软下来:……我感冒了,怕冷。可她的脖子在流汗。半夜我被雷声惊醒,发现林婉不在床上。浴室亮着灯,水声哗哗响。我推开门,看见她背对镜子,毛衣褪到肩膀——后颈到背脊全是烫伤的疤,皱巴巴像融化的塑料。她听见动静慌忙扯衣服,撞翻了洗手液瓶子。别看我!她声音破碎,求你……我扳过她肩膀,那些疤在灯光下泛着可怕的粉红色,最新的一道还结着痂。我妈干的我手指发抖。她摇头,眼泪流进疤痕里:是我不小心……放屁!我吼出声,这他妈是开水烫的!她突然崩溃,滑坐在地上:上周三……你加班那天……她说要给我‘去晦气’……我浑身血液结冰。上周三我妈说老家亲戚送了几只土鸡,非要林婉回来炖汤。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跪下来抱她,摸到她后背骨头硌手。她仰起脸,眼泪洗过的眼睛亮得吓人:告诉你有什么用那是你亲妈!雷声炸响,闪电照亮她脖子上的疤——和我妈肩膀上的如出一辙。第二天我请假去了岳母家。岳母开门时眼睛红肿,见我就骂:现在才来我女儿差点被你妈弄死!她甩给我一叠病历:二度烫伤抑郁症创伤后应激障碍……最近一张是三天前的,医嘱写着**建议远离刺激源**。半年前那次呢我嗓子发干,林婉回娘家那周……岳母突然哭了:哪有什么回娘家!你妈用热油泼她,医院躺了七天!我眼前发黑。半年前我妈说林婉回娘家,其实是住院。那件染血的婚纱——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她偷偷取出来穿,伤口裂开染红的。回家路上我闯了红灯。推开门时,我妈正在翻林婉的包。找什么呢我声音平静得可怕。她吓得一哆嗦,随即理直气壮:查查她钱花哪了!天天往医院跑……我抢过包,里面掉出一管药膏——烫伤修复专用。这是什么我举到她眼前。她表情僵了一秒,突然拍桌子:好啊!装病骗我儿子钱!我盯着她那张扭曲的脸,想起她肩膀上的疤。当年您难产的疤……我一字一顿,其实是姥姥用烟头烫的吧她脸色瞬间惨白。第3章我妈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你……你胡说什么!她声音尖得刺耳,手指死死掐着沙发扶手,谁跟你说的是不是林婉那个贱人我把那管烫伤药膏重重拍在茶几上,塑料管啪的一声裂开,药膏溅得到处都是。你自己干的脏事,别往别人身上推!我声音压得极低,但每个字都像刀子,用开水烫她用热油泼她你他妈还是人吗!我妈猛地站起来,抬手就要扇我耳光。我一把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让她疼得嘶了一声。反了你了!她尖叫,我是你妈!你敢跟我动手!从今天开始,你不是了。我甩开她的手,转身就往卧室走。我妈在后面歇斯底里地骂,脏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卧室里,林婉缩在床边,高领毛衣的领子已经被她扯得变形。她听见我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眼睛红得吓人。收拾东西。我拉开衣柜,把她的衣服胡乱塞进旅行袋,今晚就走。林婉没动,手指死死攥着床单:……去哪儿先住酒店,明天找房子。我抓起她的药膏和病历塞进包里,这地方不能待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不能走……为什么!我吼了出来,她差点杀了你!林婉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房产证……房子是你妈出的首付……我们走了,她就真能把我们赶出去……我僵住了。是,这房子是我妈卖了老家的房子凑的首付,虽然写的是我俩的名字,但真要闹起来……门外,我妈的骂声突然停了。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她出门了。林婉的肩膀一下子垮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去找你大舅了。林婉声音发抖,上次……上次她用热油泼我之后,就是找你大舅来‘主持公道’……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我大舅,我妈的亲哥哥,是我们那片出了名的混不吝。年轻时因为打架斗殴进过局子,现在开了个修车厂,手底下养着一群小混混。上次他来主持公道,结果就是把林婉骂得狗血淋头,说她不孝顺婆婆活该挨打。这次不一样。我抓起手机,我报警。林婉扑过来按住我的手:不行!为什么!你妈会说是家务事!警察根本不管!她急得眼泪直掉,而且……而且你大舅认识派出所的人……我拳头攥得咯吱响。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我爸。我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按下接听。磊子。我爸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你妈刚才打电话,说你要跟她断绝关系我没吭声。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爸叹了口气:你妈性子是急了点,但毕竟是你亲妈……爸。我打断他,你知道她用开水烫林婉吗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过了足足十秒,我爸才开口,声音像是老了十岁:……什么时候的事半年前。还有上周,她又用热油泼她。我盯着墙上我们的结婚照,林婉背上全是疤。我爸呼吸声一下子粗重起来。……我明天回来。他最后只说了这一句,然后挂了电话。我放下手机,发现林婉正盯着我,眼神复杂。你爸……会帮我们吗她小声问。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爸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回不来几次。他和我妈感情不好,但毕竟过了大半辈子,谁知道他会站在哪边突然,大门被猛地踹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我和林婉同时一颤。周磊!给老子滚出来!是我大舅的声音。第4章我一把将林婉推进卧室,反手锁上门。躲好!别出来!客厅里,我大舅叼着烟,一脚踩在茶几上。他身后站着两个纹身的社会青年,胳膊上肌肉虬结。长本事了啊大舅吐了口烟圈,敢跟你妈动手我妈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看见我出来,立刻指着我骂:这个不孝子!为了个女人要跟我断绝关系!我盯着大舅:这是我家的事。放屁!大舅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烟灰缸震得跳起来,你妈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站起来,一米八五的个头像堵墙似的压过来。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混着机油味,恶心得很。现在给你两条路。他伸出两根手指,一,给你妈磕头认错,把那女人赶出去。二呢他咧嘴一笑,金牙闪着光:二,我帮你教育教育媳妇。我拳头瞬间攥紧。大舅伸手想拍我的脸,我偏头躲开。他眼神一冷,突然抓住我衣领:翅膀硬了小时候谁带你打架的忘了我当然记得。十岁那年,他带我去游戏厅,因为我输光了钱,他逼我偷同学钱包。我没偷,他就把我扔在游戏厅里,让我自己走回家——二十公里夜路。没忘。我掰开他的手指,所以我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大舅脸色一变,抡起拳头就朝我脸上砸来。我侧身躲开,他一个踉跄撞在电视柜上。那两个社会青年立刻冲上来,一个揪住我头发,另一个照我肚子就是一拳。我闷哼一声跪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磊子!卧室门猛地打开,林婉冲了出来。大舅眼睛一亮:哟,舍得出来了林婉扑过来想扶我,被大舅一把拽住毛衣领子。穿这么厚装什么纯他用力一扯——刺啦一声,高领毛衣从领口裂到肩膀,林婉脖子和锁骨上的烫伤疤全部暴露在灯光下。那两个社会青年倒吸一口冷气。大舅也愣住了:这……我妈突然尖叫起来:她自己烫的!想诬陷我!我趁机爬起来,抄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都他妈别动!烟灰缸在我手里裂成锋利的锯齿状,我抵住大舅的脖子:今天谁碰我媳妇一下,我就弄死谁!大舅僵住了。他没想到我真敢动手。你疯了他声音发紧,为个女人跟你舅拼命你算哪门子舅我手上用力,玻璃碴子划破他油乎乎的脖子,带人闯我家打我媳妇一滴血顺着大舅脖子流下来。那两个社会青年想上前,我猛地瞪过去:滚!他们犹豫了。就在这时,大门突然打开。所有人转头——我爸站在门口,手里拎着行李袋,风尘仆仆。他看看我手里的烟灰缸,又看看衣衫不整的林婉,最后目光落在我妈身上。张翠芬。我爸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哥带人来打你儿子我妈脸色变了:是他们先——闭嘴!我爸突然暴喝,吓得我妈一哆嗦。他走进来,把行李袋往地上一扔,从里面掏出一沓纸,甩在我妈脸上。离婚协议书,签字。我妈呆住了:你……我爸没理她,转身看向大舅:张建军,带着你的狗,滚。大舅脸色铁青:周国强,你——我爸从后腰摸出一把扳手——他修了二十年车,那扳手油光发亮,沉甸甸的。三秒。我爸开始倒数,三。大舅后退一步。二。那两个社会青年已经往门口挪了。一。大舅啐了一口,转身就走。那两人赶紧跟上,临走还撞翻了我家的鞋柜。门砰地关上。客厅里死一般寂静。我妈瘫在沙发上,离婚协议书散落一地。林婉缩在我怀里,毛衣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疤痕。我爸看着那些疤,眼睛红了。婉婉。他声音发抖,去换件衣服。林婉点点头,躲进卧室。我爸转向我妈:现在,说说这些疤怎么回事。我妈嘴唇哆嗦着:她自己……放屁!我爸一脚踹翻茶几,张翠芬!当年你妈用烟头烫你,你哭了一整夜!现在你用开水烫你儿媳妇!我妈突然崩溃大哭:她生不出孩子!周家要绝后啊!所以你就往死里逼她我爸抓起那沓病历摔在她脸上,抑郁症!PTSD!你知不知道这些病会死人!我妈哭得更凶了:我是为了周家……为了周家我爸冷笑,你是为了你自己!当年你生磊子难产,你妈骂你是不下蛋的母鸡,现在你把这话原封不动甩给婉婉我妈不哭了,脸色惨白。我爸弯腰捡起离婚协议书,拍在茶几上:签字,明天去民政局。我妈慌了:国强,我错了,我再也不——晚了。我爸打断她,二十年前你妈烫你,我心疼,没追究。现在你烫婉婉,我不能让我儿子走我的老路。他看向我:磊子,带你媳妇搬出去住。这房子……这房子留给妈。我打断他,我和婉婉不要。我爸愣了一下,点点头。卧室门开了,林婉换好衣服走出来——还是高领毛衣,但换了件灰色的。我爸看着她,突然鞠了一躬:婉婉,爸对不住你。林婉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爸直起身,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我在老机械厂家属院有间小平房,虽然旧,但能住。你们先过去。我接过钥匙,沉甸甸的。爸……他摆摆手,拎起行李袋:今晚我住宾馆。明天九点,民政局见。最后这句话是对我妈说的。她瘫在沙发上,像被抽走了魂。data-fanqie-type=pay_tag>第5章机械厂家属院的平房比我想象的还要破。墙皮剥落,水管生锈,厕所是公用的,但林婉却像进了天堂。她脱下高领毛衣,换上普通T恤,脖子上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这是半年来她第一次敢这么穿。这里真好。她摸着斑驳的墙壁说。我心里一酸。我爸给的钥匙串上还挂着一个U盘,当时没注意,现在才看见。我插进电脑,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点开的瞬间,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监控画面里,我妈端着一锅热油走向熟睡的林婉。这是半年前的事。镜头下,我妈的表情狰狞得不像人类。她掀开被子,直接把热油浇在林婉脖子上。林婉的惨叫声刺穿耳膜。她疼得从床上滚下来,我妈却揪住她头发往墙上撞:叫啊!再叫大声点!让我儿子听听你这贱货多会装!视频最后,我妈拽着昏迷的林婉出门,嘴里念叨着:送医院……不能让她死家里……我拳头攥得咯吱响。林婉从背后抱住我,手在发抖:别看了……我猛地合上电脑:我爸怎么会有这个是……是我装的摄像头。她声音细如蚊呐,你妈之前总趁你不在家时掐我,我留了证据……后来被你爸发现了。我这才想起,半年前我爸突然回老家住了两周——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婉低下头:他说……家丑不可外扬。家丑。这两个字像刀一样捅进我心脏。我抓起手机就要给我爸打电话,林婉却按住我的手:先别急……U盘里还有东西。我重新打开电脑,在隐藏文件夹里找到一份医疗记录——我妈的。精神分裂症伴攻击倾向,病史20年。诊断日期是我十岁那年。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十岁……正是我妈第一次用烟头烫我的年纪。林婉指着屏幕最下面一行小字:你看这个。患者坚信不孕女性会带来厄运,建议强制治疗。不孕女性。我浑身发冷。林婉不是第一个受害者——我奶奶当年也用开水烫过我妈,就因为结婚三年没怀上我。这个家像个诅咒,一代传一代。突然,手机响了。是我爸。磊子,你妈跑了。他声音沙哑,民政局没等到人,家里也没……我盯着电脑屏幕:爸,U盘里的东西,你早知道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嗯。为什么不送她去治疗!试过。我爸苦笑,二十年前送过一次,她偷跑出来,差点把精神病院点了。他顿了顿,声音更哑了:后来我常年在外打工,就是怕……怕哪天忍不住掐死她。我喉咙发紧。现在怎么办报警。我爸斩钉截铁,这次必须强制治疗。挂断电话,我立刻拨了110。接线员听完描述,语气却很为难:先生,精神病人肇事需要监护人同意才能强制收治……我是她儿子!我同意!但您父亲才是第一监护人。我这才想起来——我爸还没和我妈离婚,法律上他确实还是监护人。正僵持着,林婉突然拽我袖子:业主群!我点开小区微信群,最新消息是一段电梯监控——我妈穿着林婉的裙子,正往我们家那栋楼走!她回去干什么林婉脸色煞白。我放大图片,突然发现我妈手里拎着一个红色塑料桶——和视频里装热油的桶一模一样。操!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林婉追出来:等等!她会不会是去……销毁证据!我牙齿咬得咯咯响,衣柜里那件染血的婚纱!那是林婉被烫伤后唯一没洗过的衣服,上面全是DNA证据。我们赶到时,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着火了!着火了!浓烟从我家窗户往外冒。我疯了一样往里冲,被保安拦住:不能进去!消防车马上到!我妈在里面!保安一愣,我趁机挣脱,捂着口鼻冲进楼道。防盗门大开着,客厅里全是黑烟。我摸进卧室,发现我妈正跪在衣柜前,手里拿着打火机。那件染血的婚纱已经烧了一半。妈!她回头看我,脸上全是泪:磊子……妈错了……火苗蹿上她袖子,她却不躲,痴痴地笑:烧干净就好了……烧干净就没人知道了……我抄起床单扑过去,她却突然尖叫:别过来!打火机掉在地上,火势轰地变大。浓烟中,我看见她把手伸进红色塑料桶——不是热油。是汽油。第6章汽油桶倒下的瞬间,我扑向了我妈。火焰轰地窜上天花板,热浪灼得我后背发烫。我死死按住她挣扎的双手,那桶汽油大半泼在了她自己身上。放开我!她尖叫着,指甲抠进我胳膊里,我要烧死那个贱人!火舌已经舔到她裤脚,她却不觉得疼似的,癫狂地大笑:烧啊!都烧干净!我拽着她往门外拖,她突然一口咬在我手腕上——剧痛让我松了手。她爬起来就往火里冲,目标是那件没烧完的婚纱。妈!我扑过去抱住她的腰,两人一起摔进火堆里。滚烫的地板烙着我后背,浓烟呛得我睁不开眼。我妈在我怀里疯狂扭动,像条被斩首的蛇。你护着她!你们都护着她!她声音嘶哑,我才是你妈!一根燃烧的衣柜横梁砸下来,我翻身用肩膀硬扛,木刺扎进肉里。我妈趁机挣脱,抓起燃烧的婚纱碎片往嘴里塞——吃了它……吃了就没人知道了……我胃里一阵翻涌。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磊子!林婉的尖叫从门口传来。我抬头,看见她顶着湿毛巾冲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消防员。危险!出去!消防员想拉她。她甩开对方,把湿毛巾扔给我:接着!毛巾飞过来的刹那,我妈突然暴起,像野兽一样扑向林婉。贱人!都是你害的!林婉被她撞得倒退几步,后背撞上燃烧的衣柜。高领毛衣瞬间着火,火苗窜上她脖子——那些刚结痂的疤。我脑子嗡地一声空白。抄起地上的金属衣架,我用尽全力抡在我妈腿上。咔嚓一声脆响,她惨叫着跪倒在地。消防员终于冲进来,高压水枪同时喷射。冰冷的水柱浇在我脸上时,我才发现自己在哭。医院走廊里,我爸一拳砸在墙上。第三次了……他指关节渗出血,这是她第三次纵火。警察在做笔录,闻言抬头:之前两次二十年前烧我岳母家,十年前烧精神病院。我爸声音发抖,每次都说要烧死不下蛋的母鸡。我盯着抢救室的红灯,手里攥着半片烧焦的婚纱——是消防员从我妈嘴里抠出来的。林婉在隔壁病房换药,她脖子上的旧伤叠加新伤,医生说要留疤。周先生。警察合上本子,您母亲这种情况,必须强制治疗了。我还没开口,我爸突然跪下:求你们了,这次千万别再放她出来。他掏出一沓发黄的病历:1998年、2008年、2018年三次诊断记录,全部是具有高度攻击性的精神分裂症。上次治疗完,医生明明说好转了……我爸抓着头发,她装得那么正常……还催着磊子结婚……我突然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她需要新的发泄对象。我爸痛苦地闭上眼,就像我岳母当年对她做的那样。病房门开了,林婉站在门口,脖子上缠着新纱布。爸。她声音很轻,我想去看看妈。抢救室里,我妈被绑在病床上,右腿打着石膏。看见我们进来,她突然安静了。婉婉。她声音温柔得可怕,来,妈给你梳头。林婉没动。我妈眼神渐渐扭曲: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非要抢我儿子她开始挣扎,绑带勒进皮肉:你们都是贱人!都该烧死!护士赶紧注射镇静剂。药效发作前,她最后瞪着我:儿子,妈是为你好……不孕的女人会带来厄运……你奶奶说的……她昏睡过去后,医生带我们去看监控录像。画面里,我妈在病房墙上用指甲刻字,反反复复都是同一句:烧死她们。签字强制治疗时,我的手抖得写不好名字。林婉握住我的手,带我写完最后一笔。回家路上,我爸突然说:那房子不能要了。火灾后的婚房焦黑一片,但房产证上毕竟还写着我和林婉的名字。卖了吧。我把车停在小卖部门口,钱捐给精神病救助基金。我爸点点头,去买烟。林婉看着车窗外的夕阳,突然说:我想穿婚纱。现在嗯。她解开纱布,露出狰狞的疤痕,就穿那件染血的。我们最后在消防局仓库里找到了它——作为证物保存的,烧得只剩一半的婚纱。林婉当着所有人的面穿上它,焦黑的裙摆和血渍在夕阳下红得刺眼。好看吗她转了个圈。我抱住她,吻在她疤痕交错的脖子上:好看。第7章卖房合同签完字那天,我和林婉搬进了新家。六十平的老房子,厕所漏水,厨房发霉,但林婉高兴得像个孩子。她终于敢穿圆领T恤了,脖子上的疤痕暴露在阳光下,像一幅褪色的地图。难看吗她摸着凹凸不平的皮肤问我。我亲了亲那些疤痕:这是勋章。我爸帮忙搬家,全程没提我妈。直到收拾完,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精神病院的费用清单。他声音沙哑,一个月八千。我接过单子:我和林婉出四千。我爸摇头:不用。厂里给我涨工资了。他顿了顿,你妈……最近病情稳定了。我和林婉都没接话。她让我带句话。我爸盯着鞋尖,说对不起。林婉正在拆箱的手停住了。爸。我把清单折好塞回他口袋,这话您自己信吗我爸苦笑一声,转身走了。晚上,林婉突然从背后抱住我:我们去看看妈吧。我浑身一僵:为什么不知道。她把脸贴在我背上,就是觉得……该去。周末的精神病院比我想象的安静。我妈坐在活动室角落,头发全白了,正在叠纸船。看见我们,她眼睛一亮:磊子!我下意识把林婉护在身后。这是谁呀我妈歪着头看林婉,眼神像个好奇的孩子,你女朋友医生小声解释:药物作用,她记忆停留在你大学时期。林婉慢慢蹲下,平视着我妈:阿姨,我是林婉。林婉我妈皱眉想了想,突然拍手,哦!话剧社那个小姑娘!她拉住林婉的手,你演四凤演得真好!林婉眼圈红了。我妈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塞给她:吃糖。磊子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回程地铁上,林婉一直看着那颗糖发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突然说,我小时候发烧,她背着我跑三公里去医院。林婉握紧我的手:我知道。手机突然震动,是大舅。法院传票收到了,你真要告你亲妈我直接拉黑他。三天后,我们接到社区电话,说有热心群众举报林婉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工作——她在小学当美术老师。校长委婉地建议她休假。林婉默默收拾画笔时,我在家长群里发现了举报人——王梓妈妈,我大舅的干妹妹。我去找他们。我抓起车钥匙。林婉拦住我:没用。他们就是想逼我们撤诉。她打开电脑,登录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全是照片:手臂淤青、烫伤疤痕、带血的床单……时间跨度整整三年。本来想留着当证据的。她轻声道,现在用不上了。我胸口发闷:你早就料到会这样嗯。她点开最后一段视频,是我妈用热油泼她的完整监控,但我没料到爸会帮我们。视频里有个细节我以前没注意——画面角落,我爸的拖鞋在门口停了很久,最后默默离开。他当时为什么不阻止林婉关上电脑:因为他和你一样,以为忍让能换来安宁。第二天,我请假去了教育局。接待我的科长听完陈述,面露难意:周先生,精神疾病确实会影响教师任职……我掏出手机,播放那段监控视频。科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不是疾病。我把林婉的教师证放在桌上,是犯罪。当晚,王梓妈妈在家长群发小作文,说林婉有暴力倾向会伤害孩子。我直接甩出精神病院的诊断证明——患者姓名:张翠芬,与举报人王梓是直系亲属关系。群里瞬间炸锅。天啊!王梓奶奶是精神病那她妈还天天把孩子送奶奶家遗传病最可怕了……王梓妈妈疯狂刷屏解释,但没人再理她。校长亲自打电话道歉,说林婉随时可以复课。挂断电话,我看见林婉在阳台浇花。夕阳照在她脖子上,那些疤痕泛着金色的光。赢了她头也不回地问。嗯。我从背后抱住她,但还没结束。她转身看我:还要怎样我亲了亲她的疤痕:给你买条新裙子。第8章法院判决书下来的那天,我和林婉正在吃火锅。手机震动,律师发来消息:胜诉。强制医疗程序正式启动,你母亲将被转入封闭病区。林婉夹了片毛肚放进我碗里:赢了嗯。我把手机扣在桌上,彻底赢了。她没说话,只是把毛肚蘸满麻酱,塞进我嘴里。第二天一早,大舅堵在我公司门口。你满意了他双眼通红,把你亲妈送进疯人院!我绕过他往大楼走:那是精神病专科医院。他一把拽住我领带:小畜生!你知不知道那种地方多可怕知道。我掰开他的手指,林婉的姑姑在那里当护士,说病人每天有水果吃,还能看电视。大舅脸色变了:你……对了。我整理领带,下周我要带林婉去做疤痕修复,费用从我妈的医保卡里扣——这是法院判的。他气得浑身发抖,突然压低声音:你就不怕遭报应我笑了:这话你该去问我妈。进电梯时,手机又震。是我爸:磊子,爸想通了,准备再婚。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回复:恭喜。发完才觉得鼻子发酸。林婉复课那天,我特意请了假送她。校门口,王梓妈妈躲在树后偷拍,我直接走过去:再拍一张试试她吓得手机掉地上:我、我就拍着玩……巧了。我掏出手机对准她,我也爱拍着玩。她捡起手机就跑,鞋都掉了一只。放学时,林婉带着一群孩子出来。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画,主题是我的老师。周叔叔!一个小女孩拉住我,你看我画的林老师!画上的林婉穿着彩虹裙子,脖子上有一道金色的疤痕,像太阳的光芒。回家路上,林婉突然说:我想去看看妈。这次我妈的状态更差了。她蜷缩在病床上,怀里抱着个破布娃娃,嘴里念叨:磊子乖……妈妈给你做饭……护士小声说:她最近总这样,以为娃娃是你。林婉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阿姨,我是林婉。我妈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尖叫:贱人!滚开!她抓起床头的水杯砸向林婉,我冲过去挡,热水泼在我背上。护士赶紧按住我妈,医生跑来注射镇静剂。混乱中,布娃娃掉在地上。我捡起来,发现它穿着件手工缝的小毛衣——高领的。回去的地铁上,林婉一直看着窗外。后悔吗我问。她摇头:只是觉得……可悲。周末,我们去了趟婚纱店。林婉试了件露背的鱼尾裙,脖子和后背的疤痕一览无余。好看吗她转了个圈。店员小姑娘欲言又止:要不试试高领款……不用。林婉对着镜子仰起头,我就要这件。出门时,阳光正好。林婉突然拉住我:其实我骗了你。什么当初嫁给你,不是因为你多好。她眯着眼看太阳,是因为看见你帮你妈洗脚。我愣住了。我当时想,对亲妈这么好的男人,对老婆一定不会差。她笑了,没想到看走眼了。我也笑:现在退货来得及吗晚了。她挽住我胳膊,法律判了,终身监禁。回家路上经过精神病院,我们没进去。但林婉买了份草莓蛋糕,托护士送进去。为什么是草莓的我问。你妈病历上写着的。她拍拍我肩膀,你十岁生日那天,她跑了三家店给你买草莓蛋糕。我喉咙发紧。晚上,我爸突然来访。他拎着两瓶啤酒,身后跟着个戴眼镜的阿姨。这是刘老师,你妈的管床医生。我爸搓着手,现在……是我女朋友。刘医生递给我一份文件:关于精神病患者家属心理干预的建议书。你爸说你总做噩梦。她声音温和,需要聊聊吗我摇头,举起啤酒罐:这样就行。他们走后,林婉从背后抱住我:下周去复诊,我也约了心理医生。我转身看她:你嗯。她指指心口,这里的疤,比脖子上的深。我把她搂进怀里,突然感觉肩膀一热——她在哭。没事了。我轻拍她后背,都过去了。她抬头看我,眼泪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我知道。窗外,初夏的夜风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林婉的高领毛衣早就收进了储物箱最底层,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崭新的露背裙,挂在衣柜正中央。就像我们的生活,终于翻到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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