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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喠壳子,汪大娘杏脸桃腮(第3页)

喊到第五遍时,东厢房的门猛地开了。

“吱呀”的声响在喧闹中格外刺耳,像琴弦突然绷断。

汪大娘黎杏花气冲冲地跳出来,青布裙摆扫过门槛上的尘土,扬起一阵灰,在夕阳的斜照里,像撒了把金粉,落在她的头发上,闪闪烁烁,像落了层碎星。

邱癫子见过她几次,都是远远地看,在镇上的集市,她挎着篮子买针线,低着头,辫子垂在胸前,像株害羞的含羞草,有人跟她搭话,她只会红着脸摆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此刻近了,才发现她皮肤真嫩,像刚剥壳的鸡蛋,带着水汽,脸颊红扑扑的,比胡豆的脸蛋还透着股水润,像是刚喝过米酒,带着点醉人的晕红,那是血气旺盛的样子,不像久居深闺的妇人。

“哪些没教养的,跑到这儿来捣乱?不许叫!难听死了!”她叉着腰,手腕上的银镯子滑到小臂,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像风铃在摇。

那镯子是老式的蒜头镯,上面刻着缠枝纹,磨损得厉害,却被擦得锃亮,可见有多宝贝。

说是骂人,可语气里没多少火气,反倒有三分嗔怒、三分撒娇、三分兴奋,剩下一分是羞愤,像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花,看着娇弱,却有股子韧劲。

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两颗黑葡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天然的媚态,却没什么威慑力,反倒显得更俏了,像画上走下来的人——那是邱癫子在镇上的画坊见过的“洛神图”,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忧愁。

邱癫子心里咯噔一下。

这汪大娘,不对劲。

寻常妇人被人这么指名道姓地喊顺口溜,早抡着扫帚上来了,嘴里骂着“杀千刀的”,哪会是这副模样?

他想起刘板筋的话,想起碗豆胡豆的身世,再看汪大娘这神态,忽然觉得怀里的《蜂花柬》烫得吓人——这柬帖没预警,说明眼前的女人,要么真的无害,像山间的溪水,清澈见底;要么深不可测,像潭死水,底下藏着蛟龙。

“停!”邱癫子喊了一声,五个娃子立马闭了嘴,像被掐住脖子的鹅,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隐约的狗吠,那是麻三的声音,带着股焦躁。

“汪大娘,可算把你喊出来了。你们这地儿可真难找,到底藏在哪个旮旯里啊,快点儿带路,赶紧弄点吃的,吃饱了我好跟你干正事。”他故意说得大大咧咧,像个粗人,眼神却没放松,像鹰盯着兔子,连对方睫毛颤动的频率都记在心里——她眨眼的间隔比常人慢,像是在刻意控制什么。

汪大娘皱起眉头,柳叶眉拧成个疙瘩,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条打了个结。

“等等等!邱癫子,你这疯家伙,说的啥呀,我咋听不懂?”她往后退了半步,脚踩在青苔上,微微滑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门框,指节泛白,像在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门框上刻着个模糊的符号,邱癫子认出那是“镇”字的古体,笔画里还残留着朱砂的痕迹,早已褪色成淡红,像干涸的血迹。

“哎呀,没时间细说了,等会儿吃了饭,我边做边跟你讲。”邱癫子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低了些,却故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像说书人故意吊胃口。

他看见回廊下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像一群等着听戏文的鸽子,脖子伸得老长,生怕漏了一个字。

那个豁牙老头的烟杆停在嘴边,忘了吸,烟锅里的火星快灭了。

“不行,就我一个女人在家,你不说清楚,我可不让你们进门。”汪大娘的声音也低了,像蚊子哼哼,却带着股坚决,像拉满的弓,不肯松半分。

她的目光扫过五个娃子,在胖小子红肿的手腕上停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那是愧疚还是恐惧?

邱癫子分不清。

最后落在邱癫子身上,带着警惕,像只护着巢穴的母鸟,羽毛都炸开了。

邱癫子忽然想起原文里的“胎记”。

世俗的俗文化,到底靠什么承载?

不是书本,不是碑文,就是这些家长里短、闲言碎语,还有身上的印记。

胎记是老天爷盖的章,比任何文书都管用,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故事,都藏在那片或红或青的印记里。

在这忧乐沟,胎记说不定藏着更大的秘密,是辨认身份的暗号,是打开诅咒的钥匙,是连《蜂花柬》都测不出的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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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师傅说过,有些胎记是“阴阳印”,能随着阴阳之气变色,阳气盛时发红,阴气重时发青,是人与鬼神沟通的媒介。

难道汪大娘的胎记,就是这样的“阴阳印”?

他负手而立,故意挺直了腰板,破旧的长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打补丁的短褂,补丁是用不同颜色的布拼的,像幅小小的百家衣。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正好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张阴阳脸,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唉,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婆婆妈妈,净费些口舌——汪大娘,我跟你明说,我们在那杯杯儿垭口,已和汪大爷谈妥。我带着这几个孩子来给你帮忙,最多三日,我定会竭尽全力,把活儿干得漂亮,满足他的期望。这几日,你得管我们的吃喝起居。”

汪大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像块拧干的抹布。

“我实在难以相信,他走前只字未提。你们这般突然到来,凭空多了六张嘴吃饭,我家毫无准备,这不是慢待客人嘛。况且,你们到底要帮我家做何事?这几个小家伙,又该如何安置?”她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是害怕,倒像是激动,或者说,是期待,像等着拆礼物的孩子,既紧张又兴奋,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捏着围裙的一角,把布都捏皱了。

邱癫子心里冷笑。

来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反应。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像喊山歌似的,声音在院子里炸开:“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当着汪大爷的面,讲得明明白白,由我来帮你家‘造人’,也就是要我与你同榻而眠,解决你家最大的难题。三日时间,抓紧些,日夜不停,加班加点,不分地点,想做便做,我觉得时间足够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像炸了锅,油星子溅进了滚水里。

围观的人“哄”地笑开了,笑声里带着戏谑,却没多少恶意,像看皮影戏时的叫好,带着点起哄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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